赚了一笔钱之后,他把股份卖给了合伙人,来中国冒险。
6月16日下午,当深圳华强电子世界八楼的电梯门打开时,可以听到至少7种口音的英语,因为这层楼挤满了来自欧洲、美洲、澳洲、香港和中国大陆的投资人与创业者。
这里是专门针对国际硬件创业者HAX加速器的中国总部,这天HAX主办了一场创业展示日。在一个自动调节温度的枕头的展桌前,一位从香港赶来的天使投资人驻足,向来自法国的创业团队简要了解产品功能、用途和实现方式后,他便掏出手机,开始展示自己投资机构的优势:“我们的合伙人有好几个香港科技大学的教授,你看,健康、硬件都是我们擅长的领域。”
在这里,“你是做什么的”是最为常见的寒暄方式,这似乎要比“你好”或者“Hello”更有效率。最多,大家在前面加上一个随意的“Hi”。
短短两周时间,记者参加了三场针对国际创业者和投资人的活动,都在深圳房价最高、商业活动最为活跃的三个地方都在举办:华强北、南山科技园和蛇口。会场上外国人与亚洲人的面孔交错混杂,带着世界各地口音的英语此起彼伏,但大家的话题极为一致:科技,硬件。
每次活动上都能看到捷克人Jan Smejkal活跃的身影,他是创业社区Startup Grind深圳地区联合总监。他说:“深圳是硬件的王国。”
一
“全球第一个和最大的硬件加速器。”HAX的官网如此描述自己。但HAX的工作人员Mike Reed告诉记者,HAX最主要的办公地点只在两个城市:深圳和硅谷。
这两个办公室分工明确:深圳负责硬件产品的研发、制造和升级,硅谷负责产品的销售、推广和公司商业化。每年,HAX至少发起两期项目,大多数入选HAX项目的创业团队都将在这里获得第一笔投资,而HAX进行投资的方式非常简单:每个公司投资15万美元,HAX获得公司6%-7%的股权。
这些由世界各个不同国家组成的创业团队们,规模普遍很小,但无论是在成员的国籍背景,还是目标市场上,都显得非常国际化。很少团队只将目光投向中国市场,也很少在他们的团队中看到中国人的身影。
5年前,HAX来到深圳,理由是深圳有四个优势:速度、技能、成本和规模。“给你举个例子,有一个产品,在美国需要600美元并花3个月的时间来生产,但在深圳只需要200美元和6个星期的时间。”HAX的工作人员Mike Reed说。
因此,那些创业团队在这里买元器件、找工厂、并向常驻深圳HAX的10余名工程师们请教问题,那些工程师大多是中国人。当他们的产品成熟后,便会去硅谷接受市场销售的培训。在上海、广州和深圳都做过销售的法国人Julien Bence认为,深圳是硬件制造中心,但美国才是世界上最会推销的国家。
“那些全球知名的品牌,好莱坞、、和,哪个不是美国的企业”,Julien Bence说,“华强北是世界的硬件中心,或许中国90%的硬件都跟那里有关系。”或许数字有些夸张,但这正是他们公司选择进入中国的原因之一。
Julien Bence是一家法国VR内容制作公司的中国销售负责人。去年,被称为VR元年,大量VR设备出现在了华强北的商铺货柜上。对于“前店后厂”模式的华强北,这意味着后方大量的工厂正在进行生产供应。希望能给更多的VR设备提供自己制作的内容。
Julien Bence已经在中国3个一线城市做过销售。他2012年来到上海做了一年教育销售后,到广州卖了3年的蕾丝,然后来到了深圳。他说,上海的生活方式最西化,广州像是一个很接地气的大村庄,而深圳则是一座快速变化的“绽放的城市”——因为这里是一个科技中心大于金融中心的地方,所以更有活力。
活力也源于深圳的人口结构,这座城市常住人口平均年龄只有32岁,是全国最年轻的城市。硅谷孵化器的Founder Space 的CEO Steve Hoff-man告诉记者,这样移民城市与硅谷很类似,而移民城市的思想往往更为开放、创新,并且不怕风险。
来自深圳的电子产品不仅供应中国市场,也正在逐渐走向世界。在华强北做电子产品顾问的印度人伟路,经常飞往各个国家参加科技展或见客户。他说,近几年越来越多地在国外看到华为、OPPO和小米。
借助深圳的硬件产业,法国设计师 Christophe Branchu和 Julien Gueuning希望从中抓住机会。他们说,越来越多的中国硬件产品正在走向国际市场,而这些产品也需要更为国际化的设计,但他们发现深圳很缺乏有国际经验的设计师。
“设计不是深圳的强项,所以也是我们的机会。”Christophe Branchu说。今年,他们给深圳一家做全景摄像机的企业重新做了产品设计,后来这款产品在美国CES科技展上获得了创新奖,“不能说都是设计的缘故,但那家公司的确参加了好几年CES的竞赛,这次是第一次获奖。”Julien Gueuning说,并给记者展示产品重新设计后的图片。
设计也的确是深圳市政府正在努力的一个方向。深圳曾由于其城市年轻、外来人口多、缺乏本地文化而被称为“文化沙漠”。今年,深圳市政府开始举办深圳设计周,希望以此作为带动深圳设计产业整体发展的手段。
二
由于科技产业发达,深圳常被形容为中国硅谷。但对于这样的比较,并非所有人都认同。
支持者Steve Hoffman说:“深圳比中国其他任何城市都像硅谷。”因为深圳年轻、开放,拥有一批具有代表性的科技企业,并且创业公司和VC资本也越来越多。
但这并不被Lukas Hlavac认可。他来自捷克,2015年6月,和来自英国搭档在深圳共同创立了呼啦啦,做亚洲独立设计师群体的服装电商平台,公司的办公室与的在建新大楼仅一路之隔。
Lukas Hlavac觉得中国人太喜欢崇拜他人,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他举例说:“你们的学生崇拜哈佛、耶鲁,买汽车崇拜超跑、豪车,科技则崇拜硅谷。如果一个人考上了哈佛,你们就觉得他特别厉害;而如果一个人是来自硅谷的,你们就会觉得他很了不起。”
这或许是一些外国人选择来中国教人创业,而不是自己创业的原因。Jan Smejkal告诉记者,身边大概有三分之一的西方人,自己没有创过业,但却在教别人如何创业,这些人或许口才很好,但从来没实践过。
Lukas Hlavac将其称为“外国鸡汤”,他说这些喜欢告诉别人创业需要A、B、C等等条件的外国人,没有值得中国人崇拜的必要,因为中国人的实践已经证明了中国人清晰的思维,强大的实践和创新能力。他拿微信举例,从社交平台到支付和生活方式平台的转变,发展思路非常清晰可行。“没必要崇拜硅谷”,Lukas Hlavac强调。
但Lukas Hlavac并不否认,模仿他人的确是最快的成长方式。包括他所在的设计领域,设计师在形成自己风格之前,也从模仿最好的作品开始。而在过去数年里,模仿正是深圳电子业迅速壮大的原因之一。曾经以手机产业为中心的华强北,一度靠山寨手机与国外手机厂商平分中国市场,这些山寨电子产品的优势在于性价比。曾有一名企业CEO在一次论坛上笑称:“深圳的英文缩写SZ,不就是‘山寨’的缩写嘛。”
在来中国之前,Jan Smejkal就通过中国高性价比的电子产品赚钱。2013年,他跟另一名合伙人在捷克建立了一个网络销售网站,专门卖中国性价比较高的手机、耳机、音响等电子产品。
“其实大多数是小米的东西。”Jan Smejkal说。他从网上看到一篇讲小米手机的文章后,从买了个小米手机,使用后觉得性价比很高,便开始从中国购买电子产品在捷克销售。赚了一笔钱之后,他把股份卖给了合伙人,“来中国冒险”。
但作为外国人,冒险之路并不总是那么顺畅,即使在较为开放的深圳。在盐田区的办公室里,AI公司码隆科技创始人Matt Scott告诉记者,虽然他想加入中国国籍很久了,但这并不容易。“你必须是非常非常优秀的外国人”,他说。最近,他刚刚以中国企业家的身份去德国参加了G20全球青年企业家峰会,并在峰会获得了一项创业竞赛奖,主办方将中国国旗披在了他身上,他目前的国籍是美国。
而身为外国人在中国注册公司也颇为麻烦,因此不少在深圳开设公司的外国人都会选择先在香港注册一家总公司,再控股深圳的子公司。因为外国人在香港开设公司的手续要简单得多。“其实外国人在深圳注册,也就几个步骤而已,但是实际做起来很困难。”Julien Bence称,起初他们公司希望在深圳注册,但为了一个银行的证明,等了足足两个月还没办好,公司注册地最终还是选择了香港。
这样能通过程序手段解决的问题阻挡不了外国人们来深圳的步伐,关键在于他们是否能够适应中国的工作与生活方式。德国人Sven Christian来广东一年多,仍旧没什么中国朋友,而他也不愿意在中国公司工作,理由是“中国公司老是让你做那些没有写在合同上的事情。”最近,他打算回德国一趟,再回中国来找一家外企上班,因为他的中国女友在深圳。
而像Lukas Hlavac这样在深圳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希望干一番事业的人,似乎正越来越像中国人。他们已经逐渐习惯了加班、不断拓展关系和人脉,寻找各种各样的圈子。Lukas说,创立公司以来基本每周工作七天,每天10个小时,最近有所减少是因为刚刚结婚。不过,就像Julien Bence和Jan Smejkal说的,所有来深圳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希望做点什么事情,来深圳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