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卢杉 | 上海报道
（原标题：跨境冻卵：生育保险还是过度医疗？）
资料图
“这项技术不适宜所有健康的普通人群，否则就变成一种‘创新型’过度医疗。如果仅为推迟生育年龄而给自己存个保险，那很可能这个‘后悔药’最终会让你后悔。”
“对于您这样二十七八岁的女性来说，卵巢功能好、卵子数量多，我们一般建议您冻 20 个卵子。周期大约是 15-20 天，在美国的医疗费用大约 1.6 万美元，不包含吃住行。”
当 21 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以消费者身份咨询赴美冻卵时，一家名为“梦美 HRC 生殖医疗集团”的客服作出了如上答复。
冻卵即冷冻卵子。由于女性的卵子数量和质量随年龄增长而降低，一些单身女性、无马上孕育计划的已婚女性、肿瘤患者化疗前、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女性可通过冻卵保存生育力。
这一概念在徐静蕾、叶璇等女明星赴美冻卵光环加持下不断走热，不少人认为冻卵相当于购买一份“生育保险”，更被徐静蕾称为找到了“世界上唯一的后悔药”。苹果和 Facebook 两年前宣布，女性员工若冻卵，公司最高可以为其报销 2 万美元。
除了中外在技术成熟度、成功率上有所差异，国内的政策法规尚未放开未婚单身女性或有正常生育能力的夫妇冻卵或冷冻胚胎：不孕夫妇冷冻卵子或胚胎，必须具备身份证、结婚证、准生证，致使不少人选择跨境“冻卵”。
与重大疾病海外就医相似，冻卵同样需要咨询、问诊、预约、签证办理、就医翻译、就诊和后续服务等环节，这直接催生了一门新的产业。不孕不育家庭、大龄女性群体增加、二胎政策放开都成为市场需求的潜在动力，不断吸引资本进入。
但卵子解冻后成功受孕率及出生率并不稳定，“我认为这项技术不适宜所有健康的普通人群，否则就变成一种‘创新型’过度医疗，这只适合部分特殊人群使用。”丁香医生医学总监田吉顺对 21 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除了高龄妊娠的孕产风险，冻卵还会产生相关的伦理、法律及经济费用问题。“如果仅为推迟生育年龄而给自己存个保险，那很可能这个‘后悔药’最终会让你后悔。”
不便宜的冻卵
近日，携程上线了一款“美国冻卵游”度假产品，包括两条 7 日美国冻卵旅游定制线路，报价 218888 元起。除所需的会诊、药物、检测、储存、翻译等费用，套餐价格也包含了赴美住宿、餐饮、用车等。
跨境冻卵要面临的首要问题之一是费用。
尽管各家开出的套餐及时间各异，但费用均并不便宜。除梦美外，21 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咨询多家中介或代理机构，春雨国际报价“美国 20 万人民币，泰国 12 万人民币左右，日本 13 万-14 万人民币，需要两周时间”。
美诺优康的说法是，“医疗费用大约 1.5 万美元，每家医院的诊疗费用不太一样，1.3 万到 1.9 万都有，一般 2 万美元以下。卵子冷冻第一年免费，从第二年开始，每年保存费用为 600 美元。但由于卵子复苏的质量不稳定，很多人赴美后会选择在精子库挑选合适的精子进行受精，直接冷冻胚胎。”
加州一家名为 Egg Freezing Center 的冻卵机构在官网上给出的报价是：“冻卵费用约为 14490 美元。此费用包括所有测试、监测和第一年储存。每增加一年的费用为 650 美元。解冻、受精和胚胎移植程序共需约 7980 美元。”
“随着二胎政策的放开，高端客户问询越来越多。我们战略投资的途风与智特医疗组成合作，尝试一些新的医疗主题类旅游项目。”携程方面负责此次冻卵的产品经理张俊对 21 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明，其定位为“旅游产品”，具体分为“旅游”和“医疗”两部分。
“携程方面主要负责产品定价、上线、推广；旅游产品的供应商为途风；医疗部分由智特医疗负责，”张俊表示，“产品价格包括医疗和旅游两部分，与携程其他产品的定价策略一样。”
其中，“旅游产品非常标准化，冻卵产品费用中，旅游部分占比 30% 左右。”途风市场部主管龙潺对 21 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途风旅游创立于 2006 年，是专注海外旅游的在线平台，美国公司设立在加利福利亚的洛杉矶，中国公司位于四川成都。公司于 2013 年获得携程战略投资，龙潺透露，“目前携程持股 51%，是控股股东。”
“此前我们针对一些私人定制的客户有过基因检测、身体检查之类的海外医疗旅游项目。此次选择智特合作，主要看他们的行业年限、资质和案例，”龙潺认为，“目前来看，出境冻卵的人群非常小众，还不会成为主流，此次只是一个尝试。”
选择智特医疗合作的另一因素应是携程在去年 11 月战略投资智特医疗，业内认为是其进军医疗旅游产业链的举措。据智特官网介绍，除冻卵冻精胚胎冷冻外，还有试管婴儿等业务。
“我们在辅助生殖领域做了七年，案例数马上破千。”智特医疗创始人张欣在接受 21 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表示，智特的“冻卵”产品费用在 2 万美金左右，“跟携程合作一是客户在过程中确实有游玩需求，二是携程平台可以给我们导流客户。”
保险 VS 风险
2012 年，美国向大众开放了“冻卵”临床应用，此前，冻卵在北美也仅限于女性肿瘤患者化疗前的生育力储存。美国生殖医学会和辅助生育技术学会（ASRM-SART）联合发布了冷冻卵子的临床指南。目前美国有 1300 名具有辅助生殖和试管婴儿执照的医生，可进行冻卵治疗。
“冻卵越早越好，是一个生育力保险。”张欣的解释为，女性的生育力在 35 岁以后快速下降。30-35 岁为冻卵最佳时间。38 岁以上女性的最大挑战是卵子个数开始减少、质量开始下降。医学上认为，应该冷冻 20-30 个卵子。
冻卵过程可在女性的一个生理周期内完成，分为三个阶段：促排卵、取卵和冻卵。其中药物促排卵约 10 天；取卵过程大约 20 分钟，在麻醉下完成；与冷冻卵子相比，冷冻胚胎技术更成熟且成功受孕和生子的保险系数更大。
不过，“保险”也对应着风险。
张欣表示，“冻卵理论上可以保存无限长，但一般受精卵的保留不会超过 5 年。目前还没有足够的临床数据和报告能做出准确评估。另外，医院会人为规定，女性到达一定年龄（通常 55 岁）后不再协助她怀孕。”
田吉顺曾撰文分析冻卵后受孕的成功率。根据上述 ASRM-SART 的“冻卵”临床指南，复苏卵子的成功率在 90%~97%；之后冷冻卵子复苏后精卵结合的成功率大约为 71%~79%；受精卵在移植过程中失败较高，冷冻卵子受精后移植的成功率大约 17%~41%；胚胎移植到子宫后也有一定失败率，冷冻卵子受精移植后成功怀孕的几率大约 36%~61%。
“一个冷冻卵子从复苏到成功怀孕的成功率大约在 4.5%~12%，只有一成把握，”田吉顺表示，“能达到这样的成功率可能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随着女性年龄增大，成功率会明显下降。”根据田吉顺提供的数据，随着年龄增大，受精卵移植后怀孕的成功逐渐下降。≤34 岁的成功率 48.6%，35-37 岁 24.1%，38-40 岁 23.3%，41-43 岁 22.2%。“如果 45 岁以后生孩子，即使不用任何人工干预技术，胎儿染色体畸形的风险也达到5% 以上。”
跨境冻卵另一个需要担心的风险是选择机构或产品。“携程定性冻卵项目是旅游产品，从《旅游法》角度来说，我们是第一责任人，”张俊补充。对于赴美治疗过程，张欣表示，“如果医疗过程出现问题，在美国会走法律流程。”
市场过小
根据携程提供的数据，冻卵产品的“咨询和网上浏览量是常规产品的 10 倍。咨询客户主要来自上海、北京、成都、武汉、南京、杭州等。”对于未来目标的预期，“每年能有 300-500 人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潜力。”
海外医疗市场近年来热度不断攀升，尽管仍处于初期阶段，但市场需求不断扩大、投资不断加码。
易观智库援引美国斯坦福研究机构调研数据，2013 年全球医疗旅游的收入规模为 4386 亿美元，并预估 2017 年将达到 6785 亿美元。全球医疗旅游增速是旅游业增速的两倍，预计 2017 年全球医疗旅游的收入将占世界旅游总收入的 16%。
作为海外就医的细分市场，辅助生殖也搭上了这一发展快车。
携程此前发布的《2016 年在线医疗旅游报告》显示，2016 年通过携程报名参加海外体检等医疗旅游人数是前一年的 5 倍，人均订单费用超过 5 万元，成为消费最高的出境旅游主题之一。
根据胡润百富&泰康近期发布的《2016 中国高净值人群医养白皮书》，截至 2016 年 5 月，中国大陆地区千万高净值人群数量约 134 万，同比增长 10.7%；亿万高净值人群人数约 8.9 万，同比增长 14.1%。
其中，10% 的高净值人群拥有海外医疗经历，包括体检、旅游医疗、大病就医等。但海外就医的普及度仍不高，消费者普遍认为海外医疗在文化上存在较大差异，流程习惯的不同导致选择时存在疑虑。除此之外，沟通表达方面也会有一定障碍。在偏好上，他们更倾向于参加海外团体旅游项目中附带的健康体检或医疗服务。
除了国内的需求，张欣认为，国外医疗机构也有需求，中国大量患者资源对于国外的医生具备吸引力，“当客户达到一定量时，对美国医疗机构的影响力是很大的。”
但目前来看，冻卵、试管婴儿等跨境辅助生殖类市场相对于重症医疗类仍然过小，国内第一方阵中的盛诺一家、厚朴方舟和美家等都未涉及这一领域。“冻卵更多是一种个人意志的主动选择，目前来看还是噱头大于需求，”一位医疗投资人士对 21 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规模能做大才会考虑投资，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关注过这一领域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