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前一部分:
作为《纽约时报》的副发行人,亚瑟·格雷格·苏兹贝格(ArthurGregg Sulzberger)已经记不清第一次造访自家公司是在什么时候了。据他自己回忆,当时他很小,不到6岁。那时的《纽约时报》总部位于43号大街的一座老式混凝土大楼中。他先是穿过大楼的镀铜旋转门,然后乘坐电梯去了父亲和祖父的办公室。
他常常会在办公室待上几分钟,然后前往三楼的新闻编辑部,那里有满屋子的打字机和成堆的废报纸。有些时候,苏兹贝格还会到地下二层,闻一闻印刷机的油墨气味,听一听它所发出的叮当声。这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情形,当时的《纽约时报》只发行印刷版,报纸的印刷和新闻采编位于同一座大楼中。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已经36岁,时间太长了,他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又或许是因为这座大楼就像《纽约时报》一样,始终在那里,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现在的《纽约时报》总部大楼今非昔比,它依然矗立在那里,但不再属于《纽约时报》。它已被分割出售,顶部两层现在属于阅后即焚应用Snapchat,底部两层被特朗普女婿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的家族企业“库什纳公司”买下。
《纽约时报》的新总部与这座老楼只有几个街区之隔。这时的苏兹贝格正坐在钢结构玻璃外墙包裹的新办公室内看着一名年轻技术主管的照片。我直接问他,是否担心《纽约时报》的衰败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同样地直截了当。
苏兹贝格的这一回答也在预料之中。最近的一项任命使得他有望在其父亲,现任发行人和董事长退休后成为《纽约时报》掌门人。但是,还有一个原因能够让苏兹贝格如此自信。与另外30多名《纽约时报》主管和记者一样,苏兹贝格也在着手对《纽约时报》实施创建165年历史以来最重大的战略转型。他相信,这能够加强《纽约时报》的盈利能力,提高新闻出版的品质,获得一个长久而又可持续的未来。
史上的最大转型——主打数字订阅
按照苏兹贝格的规划,转型的主要目标不只是简单地尽量从广告中获得更多收入,这一策略养活了《赫芬顿邮报》、科技博客BuzzFeed、Vox等新闻出版业的后起之秀,能够让他们提供免费内容。此次转型的真正目标是让数字订阅成为《纽约时报》这项规模为10亿美元业务的主要发动机:即便是印刷版彻底停刊后,它依旧能给遍布174个国家的记者发工资。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纽约时报》启动了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大规模投资核心产品的同时继续增加线上服务和功能。这一项灵感来自Netflix、Spotify和HBO制定的策略。这么一来,订阅就成为了现有订户不可或缺的生活组成部分,同时还能够吸引潜在订户。“我们认为,许多人,全球数以百万计的人喜欢《纽约时报》提供的内容。我们相信,如果我们能够抓住吸引这些人的心,他们愿意付费,花很多钱,”《纽约时报》执行主编迪恩·巴奎特(DeanBaquet)表示。
如何接触到这些人,如何让他们付费,这就是《纽约时报》数百名记者、设计师、工程师、数据科学家和产品经理目前的工作。对于《纽约时报》这样的老牌报纸来说,未来面临的风险不仅是广告收入在不到10年时间里减半,还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拥有重大影响力、成本高昂的新闻出版业能否在一个正在发生根本变革的时代继续繁荣发展。和1990年相比,美国报业公司雇佣的员工数量少了27.1万人,这与奥兰多的人口差不多。记者数量及其他们每个人手上握有的资源均出现下滑,越来越多的美国人通过其他平台获取新闻,而且这些新闻很可能是假新闻。对于关注新闻业的人来说,关注《纽约时报》能否在财务上取得成功并非偶然。它已经存在,尤其是在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的情况下。
就在美国大选结束几天后,特朗普就在推文中将《纽约时报》称之为“失败的纽约时报”,表示《纽约时报》将成为新政府的主要目标。特朗普批评《纽约时报》在引用他在CNN的讲话时“不诚实”,并声称《纽约时报》正在流失数千订户,原因是《纽约时报》的报道低劣而且不准确。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就在大选结束4周后,《纽约时报》CEO马克·汤普森(Mark Thompson)在一场行业会议上表示,大选期间的订户增速是平时的10倍。对于汤普森来说,最不可能的解释就是《纽约时报》对大选最后几天的较量进行了出色报道。
和其他人一样,《纽约时报》也没有预料到特朗普能够胜选。汤普森给出了一个更为简单的原因:“我认为,公众渴望看到的是专业、一致、拥有稳定运营资金,对政要进行问责的新闻编辑部,这个因素的重要性可能超过其他所有因素的总和”。换句话说,特朗普对媒体的敌视和事实真相提醒人们,对于《纽约时报》或者所从事的新闻报道来说,什么事都会发生。
数字版的发展历史
1994年5月25日,老亚瑟·奥克斯·苏兹贝格(Arthur Ochs Sulzberger Sr)在密苏里州的堪萨斯发表演讲。他已经在两年前卸任《纽约时报》发行人,但仍担任董事长。他在演讲中提到了发展迅速的“信息高速公路”。他并不喜欢这种模式,并预测称:“它远远谈不上是一条现代州际公路,更像是印度的一条公路——混乱、拥挤,到处都是牛。”
就在同一天,小亚瑟·奥克斯·苏兹贝格(Arthur Ochs Sulzberger Jr)在纽约发表了一个有关技术变革的演讲。他当时已经从他父亲手中接过了发行人一职,直到现在。他表示:“如果他们希望用光盘存储新闻,我会设法满足这种需求。至于互联网?我也没意见。如果有哪位好人能够发明这种技术,我很愿意将它直接传输给你的大脑皮层。”
年轻的苏兹贝格很喜欢重复这段话。1995年出任《纽约时报》数字战略架构师的马丁·尼森霍尔茨(Martin Nisenholtz)表示,苏兹贝格在面试他时曾说过这句话。“苏兹贝格的想法是,这些技术是《纽约时报》新闻的主要提供途径,”他表示。1996年1月22日,当《纽约时报》网站上线时,它每天更新一次,使用的是来自印刷版的文章。与多数报纸的网络版一样,只要能够在美国拨号上网,人们就可以免费浏览《纽约时报》网站。
《纽约时报》员工习惯称苏兹贝格为A.G.。当新闻业上一次发生重大变革时,博客、社交媒体、播客和手机崛起,同时印刷版、广告业陨落,他当时只有16岁,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一名记者。2003年,他从布朗大学毕业,获得政治学学位,开始为《普罗维登斯杂志》和《俄勒冈报》撰稿,随后在2009年加入《纽约时报》,成为一名都市新闻记者。就在他回家工作的同时,金融危机爆发了。这场危机重创《纽约时报》的广告收入,很多人开始猜测《纽约时报》会在何时破产。
尽管数字广告收入在2005年至2010年迅速增长至1亿美元以上,但是这不足以抵消同期印刷版广告的6亿美元损失。凭借一系列专业的财务操作,《纽约时报》活了下来。为此,《纽约时报》向墨西哥亿万富翁卡洛斯·斯利姆(Carlos Slim)贷款2.5亿美元。作为回报,斯利姆现在拥有17%的纽约时报公司股份。《纽约时报》还出售了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设计的曼哈顿总部并从买家手中租回。另外,《纽约时报》剥离了About.com、波士顿红袜队股份等资产。不过,尽管采取了这些措施,《纽约时报》能否继续存活下去仍是一个未知数。一名评论员在《大西洋月刊》撰文指出:“《纽约时报》前执行主编艾比·罗森塔尔(AbeRosenthal)经常说,他无法想象没有《纽约时报》的世界。也许,我们应该开始这种想象了。”
寻找新的数字收入来源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寻找新的数字营收来源成为了《纽约时报》的重中之重。2014年,时任都市新闻编辑的苏兹贝格接到任务,负责对《纽约时报》的数字化努力进行内部评估。评估结果被整理成了一份97页的文件,名为《创新报告》(Innovation Report)。报告发现,编辑们频繁对技术团队的程序员和产品设计师说“不”。“编辑室一直在做防御性反应,淡化或阻挠变革,”报告称,“这导致业务部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话:编辑部不同意。”
这份《创新报告》原本只提交给少数高管。然而,在一份模糊的影印件被泄露给美国科技博客BuzzFeed后,《纽约时报》的大部分员工第一次知道了报告的存在。据哈佛大学旗下的尼曼新闻实验室报道,一名员工称,当最初看到这份报告时,他们都哭了,因为“它揭示了《纽约时报》文化中存在的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导致公司的数字化努力多年来一直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