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

从生到死只用了9天:“共享”睡眠到底什么鬼?

游客 2017-07-28 19:24:48    201329 次浏览

“共享睡眠舱”突然被关停,一如当时的突然火爆。

然而质疑如影随形。剥掉“共享”的外衣,向用户提供睡眠场地绝不是新鲜的生意。胶囊公寓、钟点房早就问世。

而这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区别、在面对政策红线时,递上橄榄枝的资方又有怎样的态度,本文对“共享睡眠舱”项目进行了细致复盘。

从生到死只用了9天:“共享”睡眠到底什么鬼?

形容这几天的经历,代建功连说了多个“忐忑”。

18号,享睡科技CEO代建功和主管部门第二次见面,他从东四环的家出发,赶往北四环的中关村,车子刚开出来,雨便下起来。车越开越慢,最后堵在北四环上。代建功有些急,几欲把车扔在路边骑着共享单车往中关村赶。7月20号,我在见代建功那天的上午,他又去了北京公安局一趟。

7月17日开始,北京、上海、成都三地,共计19家“享睡空间”大门紧闭,门外贴出“系统升级,暂停使用”的字样。

而在9天前,36氪的一篇《“共享睡眠”出现了》体验文刷屏,各路媒体纷至沓来,采访邀约一度被排到一周之后。

在这短时间的冷热转化背后,有一个关键争议:这种放在办公楼里的“睡眠舱”是共享经济下的新事物,还是传统意义上的“钟点房”?

若是前者,睡眠舱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滴滴、摩拜,若是后者,那它将面对资质、消防等一系列棘手问题,很难规模化。

从生到死只用了9天:“共享”睡眠到底什么鬼?
成都银泰城设点共享睡眠舱提供的一次性用品

公测

5月中上旬完成了内测后,享睡开始进行对外公测。代建功把第一个公测地点选在银河SOHO A座4层,原因无他,离公司近,便于搜集用户反馈。

用户反响热烈,6月10日,位于中关村的第二个“享睡空间”布置完成,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到7月中旬,享睡在北京布置了16个公测地点。

投资方的青睐也紧随而来。一个月里找到代建功的投资方不下20家,其中不乏著名投资机构。

同一时间,在天津武清,47岁的程胜强正在寻找新的客户。他做了两年的太空舱加工制造,自认为产品成本低质量好,但销售能力不行,所以一直没能做起来。他的客户还是主要来自朋友介绍,一个月销售60组左右,利润几万块。

武清离北京100公里,高铁25分钟,开车1个多小时。程胜强太空舱的体验馆藏身一座高档小区,旁边就是奢侈品购物中心佛罗伦萨小镇,武清的地标式建筑。

我去时,房门紧闭,敲了一阵门后,有一个中年人开了门。他穿了一件并不干净的红色polo衫,自称是来武清打工的,交50块在这里住一个月。

他并不热络,也没问我的来历,开门让我进去后,便坐在一旁玩起手机,似乎是习惯了陌生人的光临。

房中除了中年人再无其他人,这是个一居室,摆了4组太空舱,每个床位都铺好床单,能够看出经常有人来住。

程胜强如果来北京,通常给客户配送和安装太空舱,他的职业生涯大多和建材有关,倒卖过水泥、钢材,投资办过碎石厂,从没与互联网行业有什么关联。

硬要说有,就是今年年初,为了拓宽销售渠道,他花钱找人做了公司官网还有手机移动页面,并在阿里巴巴、慧聪网等B2B网站上不定期更新自己的供货信息。

程胜强想找一个贸易公司进行合作,对方负责销售,他负责供货。他隐隐有一个目标,销售规模超过鹏恒。这家位于深圳的太空舱企业是公认的行业第一,他听说鹏恒去年仅12月份就卖出1600多组太空舱,年利润有2000万。

但就如同摩拜ofo改变了自行车厂一样,代建功的二次创业改变了程胜强的太空舱工厂。

京津一带做太空舱的工厂不多,北京两家、天津一家。享睡联合创始人张强和技术负责人周文祺到天津找到程胜强,希望他去享睡做全职的技术指导。

选择程胜强的原因是他懂材料能够降低太空舱成本。这一思路和共享单车类似,前端不求牟利,利用互联网模式爆发式扩张,但对后端的成本则严格控制。

起初程胜强并没有答应,他的纠结点在政策风险,“我在北京装过几家太空舱,知道北京的手续不好办,这个门槛是挺高的。”

张强和周文祺来了三次,最后一次程胜强同意了:“在同行业里面我能降低它的成本,但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把它卖出去,就想抱个大腿吧。”

关停

7月15日,程胜强租好北京的房子,打算跟着代建功们大干一场。

这一天,一则“北京一共享床铺被警察查封”的消息不胫而走。依据中国新闻网的报道,7月15日中午,本该是共享睡眠的“用舱”高峰期,北京中关村中钢国际广场创业公社的一处“享睡空间”却大门紧闭。一位自称”办公人员”的人士说,共享床铺已被警方查封,具体原因尚不得知。

也是在这一天,享睡上海负责人接到消防部门的电话,被告知睡眠舱存在消防隐患。

15号成为享睡的转折点。

实际上,着手这一项目之时,代建功就意识到风险。他将产品测试分为三个阶段:5月底到6月初,第一个阶段,测试用户需求;6月底7月初,测试定价空间;7月底到8月初和主管部门沟通,了解监管要求。按照原计划,他要在7月18号去工商局沟通。

但迅速的蹿红和相关部门的关注,让代建功的计划全盘打乱。

代建功和张强兵分两路,前者飞去上海处理消防事宜,后者留在北京向主管部门汇报沟通。

17号上午,上海的三处享睡空间拆除。当天晚上,代建功一下飞机便赶回办公室开了个内部会议,当场决定关闭全国的所有门店。

至此,2个月的共享睡眠舱被按下了“暂停键”。

共享睡眠的政策风险在于它的定位模糊。虽然代建功认为睡眠舱只给某些写字楼的内部员工使用,且不是24小时服务,不能算是宾馆,但也有观点认为,睡眠舱本身是提供给别人休息用的,且是一个市场化、有营利的行为,从经济业态来看就应该列入旅馆业的范围。

根据消防法规规定,旅馆性质场所需通过相应的法律程序,譬如消防行政审批或者备案手续。此外,根据 《北京市旅馆业治安管理规定》第二条规定,以计时休息形式提供住宿休息服务的经营场所,须向属地公安机关申请办理旅馆业特种行业许可证,未经许可均不得私自营业。

也就是说,若共享睡眠舱被定性为宾馆,需要办齐消防许可证、卫生许可证、特许行业经营许可证等一系列证件方能获得运营资质。并且每开一个享睡空间就需要办一堆证件,这也使得“共享睡眠舱”难以快速铺开。

在不确定的政策风险面前,代建功显得乐观,他说:“对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沟通好,知道监管边界在哪儿,我们就可以轻装上阵,之后不用再去想这个事情。”

质疑

两年时间,44岁的代建功瘦了30多斤,在搜房网做CEO时,他体重一度达到170斤。提到当初离职,他开玩笑说:“年纪大了,感觉玩不动了。”减肥似乎是他找回状态的一种方式。

2015年,他去斯坦福读了一年书,参观了Airbnb、WeWork,把Uber当做主要出行工具。他有个共享经济的心结,始终没有放下。早在2011年,搜房网仿照Airbnb模式做了一款短租产品“游天下”,这早于国内的同类玩家,却始终不温不火。

代建功不死心。他说话语气温和,但语速很快,身上有种谨慎的轴劲儿。从斯坦福回来后,他琢磨了一下,觉得共享经济更容易在房子上实现,于是先是和斯坦福校友张强继续做短租,然后今年4月份,在赶一款酒店系统的进度时,无意间萌生了做睡眠舱的想法。

“当时看到自己的员工们趴在座位上,或者是倾躺在沙发上将就午睡时,我就在想:为什么不能做一种简便、私密性强一点的睡眠设备,让普遍睡眠不足的员工们能有个舒适的午休?而且这个开发出来后,各个公司都可以用。”

从生到死只用了9天:“共享”睡眠到底什么鬼?
浦东陆家嘴一写字楼内现“共享睡眠”太空舱

其实睡眠舱并不新鲜。

去年,杭州萧山机场出现一批名为“豆荚”的休息舱。这个长2.2米、宽0.9米、高1.15米的休息舱,可以平躺,内侧有两个USB接口,“床”下隐藏着一个格子用于放手提行李。而更早时候,一批“胶囊旅馆”出现在携程、去哪儿等酒店平台上,被归类在青年旅社。

代建功做的事情是在原有睡眠舱的基础上增加扫码开门,增加了小程序内付费,增加了自助床单毛毯,并把应用场景从机场、旅馆变成了办公室午休。

但似乎住宿的本质没变,便有了“伪共享经济”的质疑。

在知乎上有这样一个提问:“你怎样看待最近出的共享睡眠舱?”其中一个回答是:“其实共享睡眠舱都不算做共享经济,只不过在以前的‘胶囊公寓’添加了一道计时计费验证的二维码,就摇身一变成了共享经济的载体,先不说共享睡眠的需求是否是伪需求,但是在蹭共享的热度倒是没跑了。”

我问代建功怎么看这类观点,他认为把共享睡眠舱和胶囊公寓类比,是对他们误解最深的地方:按计划,享睡空间的商业模式是2B2C,“我们直接向用户收费,场地由合作伙伴提供。场地方提供闲置场地,我们与他们进行收益分成。这就像公司采购了一个休息设备,放在公司里给员工午休,不是用来对外出租或提供过夜休息服务的。”

代建功说:“我们真不想去蹭共享这个热度,说实话,我是全国最早从事共享经济的,2011年做游天下时,国内还没有共享经济的说法。读书出来后,我做的还是2011年的事,因为我相信这个东西相信了7年。”

观望

从生到死只用了9天:“共享”睡眠到底什么鬼?
共享睡眠舱正在使用中

“享睡空间”关停后,何时再将产品投放市场,代建功表示要等公司研发部门的评估,还需要听取主管部门的意见和建议,并且产品改造升级,也需要一个季度左右,“具体多长时间,还没有评估出来。”

他正在接入公安部门的身份证登记系统,打算给太空舱加装烟雾传感器,并将集合电路的中控板换成防火的材质。代建功也表示不排除重新开发一款新的产品,从而避开监管部门列的红线。

曾投过摩拜的熊猫资本创始合伙人李论认为,政策并不会成为阻挡因素,“有政策的不确定性,就去主动配合监管,不用担心政策问题,中国对新生事物的接受度和包容度是超过国外的。”

假如没有7月份的节外生枝,按照代建功的计划,8月份共享睡眠舱在全国范围铺开。借助此前做房地产网络的城市团队积累,短时间快速扩张也不是不可能。

我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商业模式。代建功说现在还是按次计费,未来会通过精细化运营降低成本,但具体的营收方式还没有想好。

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从滴滴开始,现在很多互联网创业都是不考虑盈利的。无论是创业者还是投资者,大家惯有思路是,先聚用户,再谈商业。

即便共享单车,在最开始的半年如何赚钱也让人看不懂,但这不妨碍资本的追捧,共享单车方面,一年时间内,ofo共计融资8轮,约44亿元,摩拜融资额约34亿元,公司估值从几千万美元迅速飙升到10亿美元以上。他们身后聚集了腾讯、愉悦、红杉、华平、高瓴、经纬、金沙江等实力雄厚的大佬,占中国创投界的半壁江山。

“能不能赚钱主要看使用频次和单次收费,我没有算过它的商业模型,不能说商业模型会有多甜蜜,但需求是在这里的。”李论说道。

也有不愿具名的风险投资人告诉我,虽然共享睡眠舱有需求,但规模不会特别大,难以产生VC追求的裂变效果和杠杆效应。这位投资人对共享睡眠舱处于一种观望状态。

内容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