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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会、主播与富豪:直播名利场的权力游戏

游客 2017-07-23 10:38:32    201154 次浏览
公会、主播与富豪:直播名利场的权力游戏

没人关心直播的“凌冬”何时将至,“公会长城”里的人们正杀得热闹。

采写|霍小发

编辑|卧虫

每个直播间,都是一个欲望博弈时空;每个主播背后,都有一场权力的游戏。

一方窥视、观看、表白、喝彩、咒骂,另一方暴露、表演、陪伴、忍耐。平台和主播公会,正是将双方价值最大化的运作机制。2016年之后更多资本涌向直播生意,网红主播成了不少人梦寐以求的全职或副业。

、映客、等大平台之外,手机直播软件遍地开花,公会也随之势起。内容制造、囤积人设,不同平台、公会各有招数。MC天佑作为YY上崛起的代表人物,以战胜者姿态,半只脚已经跨进娱乐圈了。直播间里更多的主播,仍然小心翼翼维持着和土豪、公会的关系。有时用尽各种手段,还是慌张,有时却全凭运气,唯有窃喜。

公会、主播与富豪:直播名利场的权力游戏镜头背后的每一个主播,都是公会“精致的人设”

“直播淑女”的姻缘联纵

“这年头这种服务态度是不够的,要顾客开心、老板放心,我们要以最亲切、诚恳及专业的态度去待人。”崔西一度把香港电影《金鸡》的这句台词作为座右铭。可她还是没能做到。

崔西是艺术学院科班出身,在杭州一所艺术院校学声乐,还参加过2015年中国好声音海选。报名好声音是她21年人生中,做过最有勇气的事情,“选不上是肯定的,就是想试试自己敢不敢。”她原本的计划,是毕业后回老家的小学教声乐。

如果不是母亲突然查出乳腺癌,家里一下子需要钱,崔西也没有勇气走进学校对面的小区——5楼的一间单元房,有一家网络主播公会。

“我看过舍友直播,我不行的,她嘴好甜。”崔西从小就不爱说话,看见亲戚、邻居也不张嘴,经常被父母被呵斥:“喊人呀!见到长辈不要死人一样晓得嘛!”

唱歌是她唯一自信的事情,天生一副好嗓子,音乐响起,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也不会害怕。音乐一停,她又本能地想躲回阴影里。

“真的想做女主播吗?”面试的时候,一个女主播问她。她点点头,看起来还是不太坚决。“哦,我可以唱歌,” 她打算给自己加点筹码。一首《落叶归根》唱完,女主播和另一个男生有点被感动。

“不过当主播不是唱歌好就挣得多,要会跟土豪聊天,而且前面几个月可能没有收入,这个你晓得吧?”女主播还是不放心。崔西借着刚壮起一点的胆子终于下了决心。

然而,两个月后她就彻底明白,这个看起来赚钱容易没有门槛的职业,要想晋升,何止需要会聊天。

晚上7点,刚刚起床不久的舍友开始化妆。鼻影、眼影、双层假睫毛、假发,对着镜子调整自己各种角度的表情。闪耀的白光和自带美颜功能的摄像头,瞬间让她在屏幕里又白净透亮了几个色号。

崔西一小时前就准备好了,面对小小的摄像头居然比上舞台还让她紧张。她顾不上跟进来的人打招呼就开始唱歌,一首接一首。一个小时中,只有几十个人稀稀落落进来,更没有打赏和礼物。

她不明白舍友一天对着摄像头、麦克风五、六个小时,怎么能有那么多话跟人说。但瘦脸美颜高清摄像头已经买了,她必须播下去。

“介绍你进公会当然是拉关系啊,这个你得自己搞定,我没办法了。你老是端着,一点都不接地气。” 舍友一脸嫌弃。人气积累的初级阶段主要靠公会培养,“讨好”公会负责人上位需要一定的投入,更主要是“会来事儿”。

有些新主播不惜砸重金向当红女主播购买“连麦”的资格,增加曝光度。崔西拿不出这个钱,也就没有人捎她一程。

她加入的是一个小公会,成立只有三个月。挑头的组织者,也是一位人气女主播。比崔西大一岁,入行两年多,非常勤奋,每天播7、8个小时,全年无休。老家是东北的,走狂野路线,能喊麦,崔西连她自称“老妹儿”的声音都学不出来。

在公会中的晋级之路,崔西靠自己实在很难。女老板也并不指望她能带来收入,自然不舍得给她投入太多,估计她撑不下去就会走人。崔西因此也只能被定制为软妹子淑女路线,主打网络流行伤感歌曲。公会教她怎么跟进来的人没话找话,加强基本培训。她硬着头皮播了两个月,不见起色。

直到崔西的贵人“土豪”突然出现。谁也没想到,“土豪”进直播间五分钟之后就刷了66个“1314”(YY上的一种礼物,19.9元一个),1300块是她主播生涯中的巨款了。

“YY居然还有这么纯的妹子,” 这位狂刷1314的“贵人”现在已经成了崔西老公。其实他完全算不上土豪,在崔西老家做生意:“我打开YY,她一听口音就是我们那边人,我当时正在外面出差,签了一个大单,心里高兴。”

“他跟我约见面,我直接就答应了,”崔西笑了笑。女主播为了收更多礼物吊着“土豪”的事情很常见。但对崔西来说,如果能早点结婚,也许是比做女主播更好的出路。

公会、主播与富豪:直播名利场的权力游戏主播与平台的竞争,都归于公会间的江湖战争

金灿灿的杀伐

YY上的公会崛起之初,并非像娱乐经纪公司这样成熟的管理体制,充满了家族、帮派、江湖气息。资深玩家牵头,就能聚起一个小公会。如果有一棵已经成名的“摇钱树”就能吸引更多人气,如果没有,就得靠钱刷。为自家公会的主播花钱买道具,砸得钱够多,推上排行榜才能有更多人看见,把垫进去的本钱挣回来。

有人认真地一掷千金地追逐着这场娱乐游戏,也有人从别家的厮杀中挣得满贯的金银。粉丝是前者,公会是后者。公会之间的竞争,就是争粉丝,争土豪。土豪跳线,是“战争”的普遍导火索。而那些钱不多的“死忠臣民”却是真正能在舆论战上捍卫主播的中坚力量。

屏幕上是一连串1314枚香水,发自小羽直播间的一位新进土豪。“谢谢xx老公,其他欧巴要加油啦,” 做戏做全套才能刺激到其他土豪。“老公”与“欧巴”的区别就是他们刷礼物的动力。

这位新进土豪其实是公会扮演的,她的大部分收入来自几个固定土豪,最近这几位热情有点下降,需要用这招刺激一下。“他们可能也知道,但是男人嘛,都好面子,尤其看我直播的。”小羽说。

小羽知道谁吸引了她的“老主顾”,但她很淡定,已经派“死忠臣民”去那位主播的直播间开骂了。“她的公会也会帮她抗这种事儿,找人看着她场子。那就看谁火力壮呗,这都很正常。”

2012年的娱乐盛典被歪友称为“YY史上最激烈的砸钱运动”。YY粉丝网爆料,娱乐盛典上砸钱最多的十大玩家:宝哥消费金额520万元排在首位,天赐消费金额400万元排在第2位,后面八位玩家的消费金额也都在100万人民币左右。

“草莽时代”就是拿钱互砸,不是自己人就骂。公会拥有者、土豪财团、主播、粉丝组成的阵营对刷礼物,一决高低,也不乏土豪跳出阵营自立公会,从漫天礼物中分一杯羹。

2013年皇族公会突然被天赐解散。在这之后的几年里,不少公会已经褪去了草莽习气,认真转型成为娱乐经纪公司。最典型的是娱加,和IR、China并称YY三大公会。YY靠公会管理主播,既吸引其他平台的头部红人,也跟主播签约约束他们。转会、单飞的巨额“赎身费”成本,维持着平台更好的秩序、减少了主播的流动性。

随着主播越来越多,经纪人根本不够用。有的经纪人比主播年纪更小,刚满20岁,每天只会催债一样下达任务,监督直播,奖金全靠主播的收入。“我经纪人接触直播时间比我还短,说的都是废话,我也知道鼓励人家多刷礼物,那我很累的时候找谁呢,”一位主播说,“但经纪人是公会的人,我又不能没有公会。”

“我们也招不到合适的网络主播经纪人,”一位公会负责人说,“就是下任务给他们,让他们去管主播。沟通能力这些,他们就要自己去锻炼了。把主播惹毛了大家都没饭吃。”

公会、主播与富豪:直播名利场的权力游戏做公会领主之间的散兵游勇,则更需要智勇兼备

单枪匹马的犹斗

YY以外的平台,公会存在感并不是很强。组织结构松散,也很少从主播收入里抽成。“YY不好播,我还是比较适合其他平台。”李嘟嘟做主播两年了。收入从最初月入四、五千,涨到四、五万,现在每个月不低于十万。

“不是长得帅就能直播,是在镜头前有独特魅力,”李嘟嘟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女主播吸引男土豪是一个道理,他的鲜肉形象吸引的都是女群众。“男的进来一般就呆一分钟。靠颜值的男主播,跟男土豪称兄道弟很奇怪,他们也觉得假。”

李嘟嘟在学校是无心读书的,为了能给喜欢的女孩花钱大方点,在学校外兼职打工。十几岁起发过传单、做过服务生、当过教练,只有一个目的,挣钱。

在一家寿司店打工的时候,一段在快手上随意录的几十秒视频,让他突然人气暴增,突然有了20万粉丝。日料店帅萌小哥的形象,快速吸粉的同时却也受限于店里的场景。

很快他就在朋友劝说下开始用花椒直播。常看别人直播,平时小视频玩得也很熟,李嘟嘟觉得自己是有主播天赋的,第一天在花椒直播就被平台置顶,挣了80块。“学生有80块外快,当时感觉特别好。”

接下来的几天,收入越来越多,李嘟嘟决定可以将主播作为职业发展了。他在线下性格腼腆,只跟朋友能聊,面对摄像头反而很轻松,“我直播的时候比较逗,喊麦、唱歌、唠嗑,而且非常能说会道。我不是走嘴甜路线的。”

花椒这种手机直播软件的收入没有网站大平台稳定,直播一天只有五块钱进账也很常见。“我在别人的直播间遇到了一个土豪,就加了她,她看别人直播的时候,我问她是不是喜欢这个主播,她说没有,居然就因为这个,她成了我的粉丝。”好运来得莫名其妙,后来李嘟嘟才发现,女粉丝的心思比男粉丝更难懂。

他看着自己直播间的土豪从出手三、四千,直到几万,也适应着屏幕下面的赞美和攻击。

直播间50多个人,但他只能围着土豪一个人转。“真的很心累,我觉得这女孩没有把我当人看。有钱人有时候挺空虚的,正常人的想法她们理解不了。”直播的时候一句话说得不对,女孩听了不高兴,就会套到自己身上,追着他,要他哄。“她们现实生活中缺少什么东西吧,想在直播间弥补。”

女土豪的脾气阴晴不定,呵斥、辱骂是常有的事情,更刁蛮的女孩还会跟他吵架,还有人要做他女朋友。有一次他知道爸爸在看他直播,事先提醒各位粉丝,太过分的话今天就别说了。女土豪当即翻脸:“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个性格要强的人,当时特别难受。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受不了了,我就在这个直播软件上摊牌,吐苦水,真的在直播间哭了。那时候自己年纪小,经历也少。”李嘟嘟回想起两年前的事,好像很久远。“那个女孩觉得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就播不好。后来她也被别的主播套路走了。”

结束一天的直播,他经常会大哭一场,很压抑。“做直播只有别人骂你,你不能骂回去,别人胡说也不能争辩。”

男主播、女主播套路都类似,很多都以交男女朋友的名义撬其他人金主。“在手机直播App做主播一定得把这些人伺候好了,有时候一个人不高兴,会带着另一个也不来了,收入全靠他们。但我不会那样骗人家。”以前他觉得这样的事很恶心,现在表示理解。

在花椒人气不再上涨的时候,他的月收入掉到了一万。很快,他就换到了NOW直播,“这是我播的最好的平台,直到现在。我觉得自己最失败的是居然一个粉丝都没能带走。”

现在李嘟嘟是NOW直播平台上的男主播一哥。“这时候我才有满足感。我不会耍手段,我会让大家感觉我这个人的真性情,陪伴她们。有些女孩虽然没钱,但很让我感动,她一个月才挣3、4千,就给我刷1800的火箭,我眼泪都快下来了。而且这种女孩从来没有逼我做男朋友,就是觉得我这人挺好的,默默支持我。”

李嘟嘟现在的朋友很多都是网红,“跟我借钱,找我打广告的人多了。他们不能理解这个行业,一拒绝他们,他们就会说我飘了。”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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