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铁投资人：我的故事你不懂
去年曾轰动一时的巴铁，最终被证明很可能是一个经过精心包装的投资骗局，而无数当年被忽悠可以获得可观利润的投资者，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新金融记者曹晓龙
“读北大的儿子阻止了我”
看到北京华赢凯来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赢凯来）被立案侦查的消息，在京打拼多年的46岁的李新红暗自庆幸。华赢凯来便是曾轰动一时且争议极大的巴铁项目背后投资运作方。
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李新红经人介绍，来到了位于银河SOHO 17层的华赢凯来办公室。介绍者是华赢凯来的业务员，李新红的老乡，以前曾推销过保险给她。
彼时，华赢凯来在银河SOHO写字楼租下了多处办公空间。除了办公室，SOHO的D座3层，便放置着巴铁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巴铁科技）的沙盘。四五百平方米的公司，一个大型沙盘占去大部分区域。沙盘上有巴铁的模拟站台。
“业务员对我们说，如果把资金投到巴铁这个项目上，将会有很高的收益，并且基本没有风险，因为巴铁这个项目目前在国内多个城市以PPP的投资方式，由政府主导开建。” 李新红向新金融观察记者回忆，当时她也看到了巴铁的沙盘模型，还有一大堆关于项目的正面宣传报道。
巴铁项目是号称我国自行设计研制、全面拥有自主产权的“空中巴士”，曾被形容为“治堵神器”，主要构造为上层载客、下层空腔，当它行驶时，其他小型车辆可从车体下层通过。
该设想在七年前初次向社会公布的时候，还被美国《时代》周刊评选为当年的全球50大最佳发明。去年5月，巴铁沙盘模型亮相北京科博会；同年8月2日，巴铁模型车现身秦皇岛试验基地并缓慢行驶了一小段距离。
而且除了秦皇岛，多地地方政府也曾与巴铁科技签订合作意向书。新金融观察记者注意到，河南省南阳市交通局在2016年5月27日发布的相关消息显示，巴铁科技与南阳市将以PPP模式进行合作。双方计划成立南阳巴铁运营公司，而线路规划总长度不低于100公里。南阳巴铁运营公司计划投资100亿元，用于巴铁应用线的建设、机车购置、站台建设、人员培训和公司运营管理。
在这些包装宣传之下，李新红对这个项目很是心动，尤其是业务员跟她描绘的蓝图以及投资回报。假如李新红投资入股巴铁科技，后者实现上市，将是6倍投资额的回报。若在上市之前想退出，半年之后、未满一年时可拿到1.2倍的回报；满一年，则是1.5倍。
看上去，真是不错的投资项目。即便等不及上市，相对市面上大多数理财产品，巴铁的收益也是比较高的。
不过在签订投资入股协议之前，李新红通过微信问了问她正在北大读研的儿子，后者极力反对，并发给她多个指向巴铁项目不具备可行性以及背后的集资乱象等信息。
李新红虽然觉得放弃这个项目很可惜，但最终在儿子的强烈反对下打消了投资的念头。事后证明，这是个极为明智的决定。
7月2日下午，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官方微博“平安东城”发布公告称，针对有投资人举报华赢凯来从事非法集资活动的情况，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依法立案侦查。
公告表示，6月28日至30日，警方先后将白某（男，47岁，河北省邢台市人）等32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目前上述人员均已被依法刑事拘留，警方正在全力开展审查取证、追缴涉案资产等工作，依法最大限度保护投资人的合法权益。
有消息显示，公告所称的白某，即白志明，又名白丹青，巴铁科技、华赢凯来等一系列关联公司背后的控制人。
6倍回报与1%兑付
华赢凯来银河SOHO的办公室，过去一周一直是关闭状态，但并非空无一人。不时有大量投资者聚集在此以及SOHO门口，互相探讨着巴铁兑付的事宜。
赵静，也是其中之一。赵静是李新红的朋友，李新红最后关头受到阻挠而未能入局，但赵静则早已身在局中。
“我当时也没想着等到巴铁公司上市，去拿6倍回报，就是想着一年之后就退出，拿1.5倍，权当理财了。”赵静告诉新金融观察记者，她投了5万元入股。
新金融观察记者拿到的投资入股协议显示，赵静是于2016年9月3日与甲方巴铁科技，乙方白丹青、朱红斌（巴铁科技的法定代表人）签订的投资协议。协议约定，赵静的5万元投资，相当于间接持股巴铁科技0.1%的股权。后来，赵静还拿到了巴铁科技发下来的股权证，共计持股数量为30万股。
据了解，像赵静一样投资巴铁科技的投资者有4万余人。她的投资额还是小数目，而很多投资者则为百万级。
“有一次我去找业务员咨询兑付事宜时，公司里有很多老大爷老太太，业务员指着一位老大爷说，他投了600万。”赵静表示。
有消息显示，目前巴铁项目未兑付的资金，有48亿元之多。
在赵静购入巴铁科技的原始股之前，华赢凯来对外销售的起投点为100万元，承诺的收益率为12%的巴铁基金，已经销售多期。其实，都是圈钱集资的花样。
直至看到华赢凯来被立案侦查的新闻，赵静才最终相信，华赢凯来打着巴铁项目的旗号搞自融，更像是一个骗局。
巴铁科技是2015年12月成立的，法定代表人朱红斌，股东为朱红斌和白丹青。巴铁项目的输血方是华赢凯来，实控人是巴铁科技的股东白丹青。
该公司以巴铁基金的名义对外募集资金，借款的担保方为华赢集团旗下的另一个企业——中国建设企业联合有限公司，基金管理方北京天尔基金管理公司，同样也隶属于白丹青。
有长期从事集资纠纷代理的律师透露，同一家公司的子公司向社会不特定人群募集资金，而资金担保方为该公司另一子公司，这种自融行为，涉嫌非法集资。且4月民政部公布的第四批“离岸社团”“山寨社团”，由白丹青担任会长的“中国建设企业联合会”也位列其中。
种种证据表明，巴铁更像是一场民间科学伪装的金融骗局，并没有任何创新科技可言；而所谓的综合试验，只是单方面吸引投资的噱头。而所谓的巴铁基金、巴铁投资入股，本质上也更像是一场被包装的新型庞氏骗局。
赵静是去年9月份入局的，而此前，巴铁项目的兑付风险就已经显现。有消息称，华赢凯来从去年8月起开始陷入兑付危机，9月份对外承诺到期产品最长三个月内兑付，但最终并未能如期完成。
1月，白丹青曾承诺拟于5月31日前将到账的第一笔变现资金兑付债权人本金，并用于支付员工工资。但在5月20日，白丹青再次“变卦”，华赢凯来宣布的新方案中，首次兑付比例仅为债权人本金的1%。
“业务员也跟我说了这个事情，1%也就500元，但直到现在，也没入账。”赵静说，就连这缩水很多的“1%兑付承诺”，可能也只有少数投资者获得了兑现。
“只希望追回本金”
差不多在华赢凯来被立案侦查、白丹青等人落案的同时，6月30日上午，位于秦皇岛北戴河区的“巴铁1号”车体被一辆白色拖车缓缓拖离现场，运至100米外的一处空地，原来停放巴铁的位置上，只剩下一个蓝色铁棚。
这是北戴河区政府定下的拆除巴铁的最后时限。事实上，早在6月21日，工人就开始拆除预埋在路两侧的巴铁轨道。
彼时白丹青回应此事，还一度声称并非拆除，只是转移到其他地方试验，还表示“巴铁1号”已完成其使命。事后证明，这只是口头上的挣扎。
巴铁发明人宋有洲曾对自己的创意前景十分乐观：“找专业公司进行了测算，国内大约有10万亿元人民币的市场需求，国外至少得有50万亿元人民币的市场需求。”
而白丹青的目标则“更长远”。他认为，巴铁还能拉动就业。以某个地级市的建设计划为例，“一个地级市市区内就是100公里，就是投资100亿元。”
不过，这一切最终都被证明是空想。
不仅是秦皇岛，曾与巴铁项目传出合作的河南省南阳市，同样也有撤销的动作。
在被问及当时签署的合作意向书时，河南省南阳市交通局人士对外表示：“现在早都已经撤销了。”对方还解释说，这只是个意向协议，政府已将其撤销。
新金融观察记者了解到，截至去年8月，规划投资100亿元的河南周口项目毫无施工迹象，土地、环评等各项手续还不完备，而当时距签约已过去大半年。
闹剧收场，但投资者的利益，已然受损。
据了解，华赢凯来还曾给出了实物兑付方案。值得留意的是，华赢凯来进行兑付的实物“金额不菲”。其中，酒是“国宴酒”车也是奥迪高端系，还有房产。
但并非完全兑付。拿房产来说，按照公司规定，投资者债权只可抵房款的30%，其余70%的房款还需要投资者自掏腰包。并且相关房产多位于山东海阳、招远等地，其中最便宜的为招远、荣成两地房产，每平米均价5300元。
这种条件下，很多投资者便放弃了该兑付方案，剩下的就只是等待。
有金融行业人士告诉新金融观察记者，只要稍稍留心，华赢凯来鼓吹的“巴铁蓝图”的真相就不难识别。一个成熟的项目，至少应当有已经成型的生产线，有先进的技术，有正式的产品，有强大的研发机构和研发队伍等等。但巴铁，只有一个未经考证的雏形，就立刻被拿来集资，涉嫌欺诈。
事实上，近几年出现了诸如e租宝等多起庞氏骗局，以及P2P的跑路潮，再加上此次华赢凯来运作的巴铁项目，对金融监管，特别是互联网时代的混业监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7月5日，北京市金融局发布《关于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吸取教训合规经营的通告》，强调网贷机构应以华赢凯来为鉴，停止新增不合规业务。
而另一方面，投资者财商教育的缺失，也是导致如今投资领域问题屡现的一大原因。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是希望尽最大可能追回本金。”赵静说，大部分投资者都抱有这个想法。不过也不乏一些老年投资者仍对巴铁项目抱有幻想。
（文中李新红、赵静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