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世界冠军柯洁对决AlphaGo, 人工智能再次引爆话题。据称目前最新版本的AlphaGo Master要比去年与李世石对弈的AlphaGo Lee在棋力上涨三个子,这意味着它能够脱离人类棋谱而直接通过自我学习不断成熟。
很多人由此担心,会不会有一天,由于人工智能超级发达,大量的人类被替代,大量的人际关系被肢解,所有人在社会生存的基础都会因此被动摇。著名学者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一书中所描述的场景,人类被机器奴役,沦为一种完全没有用的生物,终将会成为一种人类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事实上,不久前就有一篇关于人工智能的文章刷爆朋友圈,其大意是,经过全球数百位顶尖科学家的推算,23年后,人类命运将迎来史无前例的“奇点”——人工智能极有可能在2040年达到普通人的智能水平,并引发智力爆炸,在极短时间内超越人类,成为这个星球上有史以来的最强物种,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物种能只能屈居其下。
事情真的会这样吗?说人类很快能创造出一种超越自身的物种,我想这要么是过分恐惧,要么是对人类的科技能力过分乐观。人类已经能克隆动物,但人类至今无法凭空创造出一个哪怕最简单的细胞。1967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爱根曾说过,一个含有221个核苷酸的分子,其复杂程度的数学量相当于10的133次方,而10的105次方的分子就足以塞满整个宇宙,可见生命是何等奇妙。盖茨最初也是人工智能威胁论的主要支持者之一。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盖茨改口称人工智能威胁人类还为时过早。
刚刚看到韩少功的一篇文章,他设想如果将来机器人加入作协会怎样?他认为,技术万能的乌托邦从来就没能实现过。人类最后的特点与优势,就是价值观。而价值最大化的衡量尺度,总是因人情感、性格、文化、阅历、知识、时代风尚而异,于是成了各不相同而又过于深广的神经信号分布网络,是机器人最容易蒙圈的巨大变量。
是的,这个世界上,人类有许多本领不及动物,比如听觉、嗅觉乃至记忆力等。将来,机器人肯定会在越来越多领域超越人类、取代人类,但这有什么奇怪吗?机器展现的是数据的力量、逻辑的力量,但统领这个世界的,并非只有数据与逻辑。人类复杂的情感、用任何语言都无法精确描述的喜怒哀乐情绪,如何成为数据处理器的一部分?AlphaGo能够战胜围棋世界冠军,而围棋代表了人类智力(不是智慧)的一种巅峰,当然会令很多人膜拜。但是,人类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具备的啼哭能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有灵犀能力、乃至常规与常理之外的犯错能力……它有吗?
正是从这个角度看,我认为某种程度上,更值得当心的倒不是人工智能,而是反向人工智能,即人性的机器化、智能化,不是机器人变成了我们,而是我们变成了机器人——事实上,在这样一个全球化时代,说人的机器化、程序化,并非危言耸听。无论是在遥远的非洲还是在中国,人们可能在同一时间跨进麦当劳餐厅、听着同样的流行歌曲,玩着同样的电子游戏……人们愈来愈被一种可复制的事物所塑造。
古人写得最好的诗当属离别诗,因为在山高水长的古代,和亲人或友人的离别真的可能成为永别。而随着交通及通讯的日益发达,今天的我们已很难从细微处体会到古人的那种离愁别恨与相思之苦,情感纯化,不再那么饱满充沛。很多人嘴里嚷着诗与远方,其实这个时代我们已失去了远方。很多地方都是一样的建筑、一样的街景乃至墙上贴着一样的标语;一些具有鲜明地域标记的传统习俗在加速后退,陌生的风景变得越来越奢侈。
现代科技让我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舒适。但相对那些流淌在诗经、楚辞、唐诗宋词里或奔放或深沉或细腻的情感,我们的灵魂在退化了。物质越精致,内心越粗糙。见花伤春、睹月思人的体验,离我们似乎也变得越来越遥远。爱无能像瘟疫一样在年轻人中间蔓延,麻木、冷漠、无动于衷日益成为一种流行病症。刘鹗在《老残游记》自叙中说,“哭泣者,灵性之现象也,有一分灵性即有一分哭泣”,但是,我们甚至连感动与哭泣的能力也在逐渐失去——我们是不是活得越来越像机器人了?
全球人工智能领域的顶尖科学家、美国斯坦福大学终身教授李飞飞曾说过,不管科技如何发达,引领世界的还是慈悲和爱,而不是冰冷的科技和数字。这不是心灵鸡汤。慈悲和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理由,也是宇宙的最高法则。日月星辰是慈悲的,为生命的出现准备了前提;大地是慈悲的,承载了生命的繁衍。生命的本质就是慈悲的。
事实上,爱因斯坦在给女儿的信中也表达过这样的意思:如果我们想要自己的物种得以存活,如果我们发现了生命的意义,如果我们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和每一个居住在世界上的生灵,爱是唯一的答案。
所以说,再强大的机器人,也会缺乏一样对真正的生命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灵魂,是慈悲、感动与爱的能力。虽然未来的机器人也可能被注入类似人类的情感,但那种基于数据、计算乃至仿生的情感,不能算是真正的生命情感,因为真正的生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被批量生产。也许,科幻小说里机器人跑出实验室进而对人类发动袭击的场景可能会出现,但人类与机器人的主从关系不可能改变,因为后者不具备人类的心智。持机器人将取代人类论者,实际上是缺乏对生命的敬畏。退一步说,即使将来人类与机器人结合成一种新的物体,哪怕是人类的肉身消亡,只要人类自出现以来就一直绵延至今的爱与慈悲的能力还在,就不能说人类已经消亡。如果是这样,有什么要紧呢?
也因此,在担忧机器人向人类大举进攻之前,我们更需要悚然惊心的是,如何防止生命走向机械化、程序化,恢复其原本的蓬勃、活泼与饱满。或者说,我们要做遵从大自然指令生长的原生态植物,而不是成为温室里被统一修剪的盆景。
突然想起了一个已经死亡的古汉字:牠。“牠”在古汉语里是人以外的生命也就是各种动物的代称,以示与“它”———无生命的石头、泥沙、器具、建筑等等的区别。在这里,我愿意将窗外掠过的一只飞鸟称呼为“牠”,而将冰冷的“它”字送给同样冰冷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