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战事激烈的直播行业,已经出现了首批阵亡名单。相比起两军对垒、战死沙场的轰轰烈烈,光圈的突然倒下多少显得莫名其妙。但至少,“死亡”结果已经可以确定。光圈直播的官网已经无法正常访问,在百度搜索中输入“光圈直播”作为关键词,相关搜索内容都是:撤资、欠薪。对于这样的结果,创始人兼CEO张轶不想过多回应,只回复:创业维艰,一言难尽。
所有战败的军队在投降或转移前都要销毁战略资料,清点值钱的装备,以便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在农历春节之前,被停发薪水半年后,光圈的员工在未被通知的情况下,发现办公室已人去楼空。随后,张轶在微信群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谈论自己以及公司的失败,向员工坦陈了融资不利的事实,并随即解散了这个“要债员工群”。
而当光圈直播原运营副总监小付(化名)疲惫的出现在我面前时,距离他离职已经过去了3个月。他时常苦笑,总是念叨同一句话,“我是真被伤着了”,即便他现在已经入职了“一直播”,title也没有变化,他仍然深陷困扰。距离事件集中爆发已经过去了8个月,他或许是被拖疲了,“其实现在还是无心上班。”
种种事端,只说明一个简单的事实:光圈直播倒闭了,以最惨烈的方式。
死于A轮
办公室大门上的解约函
如果一定要给光圈出具一份验尸报告,直接死因是钱。市场骤冷,光圈的用户数以及流量不够亮眼,当然难以找到接盘的对象。但故事的刚开始,一切都还很美好。
光圈和整个直播行业的“高光时刻”都集中在2016年的前三个月。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包括映客、花椒、一直播等超过100家直播平台拿到融资,而这一众直播平台背后也不乏腾讯、欢聚时代等上市公司的身影。
彼时的直播行业正烈火烹油,繁花似锦,资本和关注的媒体蜂拥而至,然而并没有人想到,巅峰之后就是断崖。
早在2015年9月,光圈直播便已获得由合一资本、紫辉创投、协同创新三家投资的1250万的pre-A轮融资。据原光圈员工透露,这也是光圈成立直到倒闭所获得的唯一一笔融资。
对于光圈直播来说,2016年的开年非常顺利。pre-A轮融资刚刚到账,不论是用户量还是收入都处在逐渐上升的阶段。
随后,光圈又与旅游卫视联合举办了“光圈之星校花大赛”,在官方宣传中,优胜者将有机会与一线明星出演电影和网剧的机会,前20名更有机会获得iPhone 6S和名企实习机会,前五名还将获得环球旅行的机会。这吸引了许多校园年轻主播到这个平台。她们多半是因为好奇或是无聊,偶然加入了光圈成为主播。“我喜欢别人给我礼物呀。”至于为什么选择光圈而不是平台更大的映客、花椒,理由也很简单:小平台的主播竞争不那么激烈。
张轶在接受《创业天下》采访时曾表示,在经过“校花大赛”之后,2016年4月份,光圈直播的用户量已经到达40万,主播超过5000人,日收入15万元。预计8月份用户量可以到达1000万,日收入突破800万。
但光圈的前员工给出了与之不尽一致的答案。主管用户数据分析的前员工江伟(化名)对我表示,光圈直播高峰时期的DAU(日活跃用户)只有2万,这其中还包括了机刷量。而累计装机量始终只有100万左右。负责技术的王德宝(化名)也侧面证实了这个数据。“我们技术部门没有什么挑战。起码没有遭遇用户量短时暴增导致刷爆服务器的挑战。以前我供职的公司曾经遇到过,但光圈整体的用户数就没什么激烈的变化。”
“直播行业的整体留存率就非常低,超过25%就很棒了。”也就是说,哪怕平台的用户量达到100万,7天之后也只剩20万左右。这是一个需要靠不断博眼球、提供多样选择,才能获取新用户的行业。“用户的增长和衰减都是极快的。”小付边说边比划出了一个下开口的抛物线。
然而,张轶似乎并不重视C端的用户,也无意从正当渠道获取他们,这也直接导致了光圈的融资瓶颈。
“刷量”、转型,直到打完最后一颗子弹
张轶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只要拿定主意,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对于公司的战略、估值,他寸土不让。
从光圈成立那一天起,张轶就决心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也锚定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映客,并试图用各种方式追击或是超过它。哪怕在外人看来,光圈与映客从用户体量、估值到融资进度上几乎没有可比性。
光圈直播成立于2014年,最初的定位是图片社交,随后增加了直播的功能。拒绝了传统的“秀场”模式,张轶力图把光圈打造成全民直播的平台。张轶在接受三声的采访时表示:美女撑不起整个直播产业。但显然,“秀场”模式是行业中最快产生现金流,并容易实现盈利的模式。换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往往意味着需要面对更大的困难和风险。
形势急转直下是从“校花大赛”结束开始的。
此前,在校花选秀的热度和媒体曝光双重推动下,光圈巅峰期拥有138个直播间,每个直播间最低有2000人同时在线。而选秀结束之后,主播的热情和用户数同时锐减。到6月份的时候,每天只有20-30个直播间,每个直播间仅有100-200人在线。“那个时候你刷光圈,直播间两三屏就没有了。”
直播人数和在线用户同时锐减,张轶想到的解决方式并不是增加运营和品牌露出,而是开“刷假量”的渠道。从真人与机器人1:4的比例一路刷到1:20,为的维持表面上的繁荣。“最多时候开4个渠道,有3个半都是刷量的。”小付说。
见用户量毫无起色,张轶又决定砍掉C端,开始向B端转型。张轶自称已储备了四档体量近似《奇葩说》的PGC内容,要将盈利模式转变成以广告为主。寄望于找到优质广告主,靠冠名费以及广告植入维持生存。
然而,转型也万分艰难。广告主都非常现实,他们宁可花大钱去投一个流量极好的平台,也不愿意花小钱在一些未见起色的节目身上。光圈的用户数量哪怕在巅峰期也只有50万,这个数字难以吸引好的广告主。刷量也是徒劳,曾经达成合作的冠名商猛狮科技,在发现节目效果未达预期之后,也拒绝支付后续的400万款项。光圈直播深陷泥沼,难以自保。
全线吃紧。而对于光圈来说最重要的新一轮融资,恰似拉磨的驴眼前挂着的那根胡萝卜,看起来近在咫尺,但永远悬而未决。
去年5月,在一切尚未完全崩盘的时候,曾有上市公司表示愿意投资3000万,占有光圈10%的股份,但这被张轶立刻拒绝。“他觉得(3亿)估值降得太厉害了。其实哪有什么所谓,能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至此,光圈的员工们再也没有听说任何确切的融资消息。倒是常有人来公司“视察”,早晚各一波,“但那些像观光团的人,一看也不像什么正经投资机构”。
办公室开始弥漫着颓丧的气氛,开始聊聊天、吃吃瓜子,因为谁都知道,这栋叫做“光圈”的楼快要塌了。
一夜搬空的办公室
踏上漫漫讨债路的员工与主播
创业公司的倒闭分为很多种,光圈是其中最惨烈的一种。
张轶原本可以坦诚一切,选择裁员、降薪,以最低成本维持公司的基本运转。但他大包大揽,对员工表示,下一轮融资很快会到账。员工们也就仍然怀着一点儿绝望的期待,直到等到空空如也的办公室大门上贴着的一纸封条。
这种微弱的期待从2016年的5月,一直维持到11月。“我们的融资已经进入了签署协议的阶段,适时就会公布。答应大家集体去日本的旅行也一定能够成行。”这是2016年5月,张轶在集体会议上的承诺。
但,“11月份,张轶的话锋突然就变了,说公司正在困难的时期,你们不应该逼我。”技术部门员工王德宝(化名)说。
从6月份开始,员工的工资就已经开始停发。在7月份短暂的下发了6月份的薪水后,员工的工资就一直处于拖欠的状态,五险一金的系统中也未见缴费。据统计,光圈直播的60名员工,共计欠薪300万左右。而光圈平台上的主播也未能幸免。拖欠的数额从5000至9万元不等。他们都尝试过去找CEO张轶要一个说法,或是动用各种手段逼迫张轶还钱,但除了拖延之外,他并没有给出任何解决方案。而反应激烈的主播曾在微信上威胁要将事情公之于众,张轶随即将其拉黑。
此后,张轶便不再和他们任何人联系,并且不接任何员工、主播的电话,宛如“人间蒸发”。员工们最新得到的消息是:张轶已入职新丝路,任副总裁的职位。
虽然这只是份工作,但眼看着公司倒闭、薪水停发,他们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伤害。比起丢掉工作、拿不到薪水,心灵的伤害似乎更难挽回。
“我对这份工作算得上呕心沥血了。”小付重重地说出“呕心沥血”四个字。
“我从这件事情得到的经验就是:如果下次老板欠薪,顶多陪他扛一个月。”
如果扛过几个月公司活了呢?
“那我也不后悔。”
应受访者要求,小付、江伟、王德宝均为化名。
人民创投网(ID:renminct)编辑李威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