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IT时报
吾城,吾乡,是我们生命里最重要的距离,也是最深刻的落差。
春节前,上海整座城市都陷入了逃离北上广的兴奋里,拥挤的出租屋、躁动的人群、飞驰的地铁,渐渐褪去它往日的浮躁。春节后,返城大军浩浩荡荡,似乎很多人都深深陷入了逃回北上广的情绪里,不能自拔,蓦然回首,发现故乡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其实是以前的故乡。经历了互联网的席卷和冲击,故乡一直在改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不过节奏有快有慢、结果有好有坏,这也恰恰是社会变化的缩影。
跨境海淘未盛即衰,P2P骗局却跟着来了
■记者:孙妍 家乡:江南小镇
每每想到江南那片温润的沃土上,有一个养蚕纺丝的返乡青年,总有种童话般的遥远感。因为互联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着中国的乡村,回乡务农的致富故事已经鲜有听闻。2015年春节,我被村口棋牌室里疯狂摇红包的大妈们所震撼。2016年春节,我发现家乡正在进行一场跨境电商的实验,想把大学生留住。2017年春节,做直播的哥哥开上了比亚迪,干汽修的弟弟迷上了快手,深谙民间借贷之危的奶奶却着了P2P的道。
斥资过亿的跨境海淘项目竟如此萧条
“买电饭煲、马桶盖不用去日本,买奶粉不用去澳洲,买化妆品不用去韩国”,这条标语曾让我心潮澎湃,因为不曾想过,这个偏安一隅的江南小镇,竟然会进行一场跨境海淘的实验。
去年,上百家空置的店铺被规划成欧洲街、美洲街、亚洲街、澳非街等,一派自贸区的洋气景象出现在眼前。走进跨境电商O2O实体店里,看到心仪的“舶来品”,就可以拿出手机扫一扫,立马下单,然后从临近的保税仓发货或者海外直采,直接邮寄到家。
但是今年春节,当我再次站在那条街上,却发现大多数店铺仍旧空置着,无处停放的汽车把店门口堵得死死的,直到正月十三,还没有开张。在原来的计划里,2016年下半年将开设150家店铺,创造上千个工作岗位,为了留住大学生,政府承诺免租两年、免装修,还可以申请贷款。我曾经满怀期待鼓动老同学们去参与这个项目,但是大多数人投了一年的申请却依旧没有回音。
我的故乡啊,拿出你的干劲来吧!不要辜负了对你满怀希冀的少年们,不要辜负了辞职返乡的青年们。
金融迷局席卷农村的大爷大妈
一回到老家,弟弟就问我有没有敬业福,我俩一起吃饭逛街,居然全程都在“扫一扫”微信支付。正月里走亲访友,聊天的话题居然从房子、车子变成了P2P和电商。这不禁让我感叹,互联网真的把城市和乡村的距离缩短了,这在过去10年是无法想象的。
“活了一辈子,第一次着了骗子的道。”
在自家弟弟的热烈鼓动下,邻居家的一位奶奶将10万元积蓄投进了P2P里,全部的养老钱换来了几袋米和几桶油,故事的结局是这家名叫易乾财富的P2P平台跑路了,奶奶和自家兄弟断绝了来往。春节期间,奶奶每天跟不同的人重复着同一个故事,每说一次,语气里的无助和无奈就多添一分。
当然,比P2P更加高明的金融骗局还在不断裹挟着信息闭塞的乡村,裹挟着这群一辈子省吃俭用又无比单纯的大爷大妈们。
比P2P讨论频率更高的便是一个叫作“中佳易购”的线上消费平台。“结婚的烟酒,我们准备在中佳易购上用积分买。”烟酒如此大的开销用积分就能抵扣?我一度怀疑自己听岔了。
看着身边开店的朋友在平台上赚到钱买了车子,一位开油漆店的亲戚也加入了“中佳易购”这个平台,据他介绍,顾客在平台上买东西,几乎能以一比一的力度返还积分,比如买一部2000元的手机,返还价值2000元的积分,积分可以购买平台上任意的商品。而每笔订单完成前,商家需要按比例向平台缴纳保证金,保证金和积分一样,分月返还。
慢慢地,商家们开始学会了“刷单”,用另一个手机购买自家的商品返积分。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平台出现了漏洞,积分居然可以直接提现,于是亲戚也陷入了这种赤裸裸的金钱诱惑中不能自拔,前后投入了30万元保证金,小镇上最多的投入了200多万元。
春节前,亲戚发现账户里的积分一下子被清零了,平台回复的理由是清查刷单。接着,顾客购物不再返还积分,商家保证金被质押在平台上。“中佳易购”位于嘉兴的总部大楼越来越热闹,商家纷纷找上门要说法,但平台还是不断地给商家“上课”。“我们的资金链暂时出现了一些问题,大家回去继续做单,众志成城,争取在3月份渡过难关。”一位给商家“上课”的客户经理这样回复道。
这并不只是一个平台的岌岌可危,而是被各种理财、P2P、电商席卷的乡村岌岌可危,淳朴的乡村被放大的欲望搅动着,蒙住了双眼,分不清真假。
宽带装维人员忙到大年三十,一家人边吃年夜饭边抢红包
■记者:汪建君 家乡:皖南乡村
在这个皖南乡村,农村家庭开通宽带的用户越来越多,小村庄通过互联网嫁接大世界,而智能手机的普及更是让许多大半辈子偏居乡村的农民看到了世界的新奇,感受到了智慧时代的科技元素。
农村,正在信息变革的推动下慢慢改变;城乡,更因网络的存在而缩小鸿沟,慢慢逼近。
宽带普及带来新的生活片段
片段一
屋外刮起了风,虽有灿烂的光照,依旧让人感到瑟瑟萧寒。我坐在厨房取暖,与父母聊天,村庄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偶有汽车从门口闪过,也有讲话的声音不时穿透入耳,听其音识其人——原来是一位叔辈来到邻居家说网络的事。
“家里没人么?”
“去拜年了吧,早上看他们开车出去了。”
“我家那个宽带不知道为什么上不了网,孩子们急着要,都在隔壁家蹭网了。”
“哦,是啊,现在没有网络,年轻人不得过日子。”
“哎,那就只好等他们回来了。”
叹完一口气,他扫兴地回去了。
片段二
农村正在逐渐与城市接轨,网络给闭塞的农村打开了一扇通往外界的门,而这种“互联元素”也在悄然改变着农村的面貌和人们的观念。
年前腊月二十九,天大晴,我来到隔壁奶奶家闲坐晒太阳。交谈中,老人家竟问我:“家里没网不习惯吧?”“还好,LL家有网能连上无线。”
老人家感叹:“现在真好哦,也真是奇怪事,这样一个小屏就能看到真人。”
她儿子在上海工作,她带小孩住在县城,平日里会开视频通话,较之以往,电话反倒少了很多。
我能理解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对于科技变迁的惊诧,要知道,上世纪90年代父亲从青海打来电话,母亲要骑上十里的路程到镇上电话局去接听。
片段三
邻居家叔叔是的装维人员,腊月三十白天,他还骑着公司配的小三轮在各个村庄给人装宽带。
“今年装网的人特别多,数量暴涨,”他对我说:“去年年前半个月只装了四五十户,今年已经装了一百多。”
忙不过来,家家户户都有外出工作回来的青年,网络的需求已经呈现“刚性”状态。从我的走访中了解到,许多老人装网就是专门为了儿女回来要用,或者还有带上外地儿媳妇回来的,不能无网“让她感到无聊”。
正月初二去外婆家拜年,其村庄里的“网络使者”亦如邻家叔叔一般奔波在乡间的阡陌道路。他对我说出了同样的感慨:“今年装网的人太多,而且有此想法的人越来越多。”目前,负责10个村的8人工作小组,人均装了60户,网络覆盖率可见一斑。
正如一位年轻人总结说:“以前的追求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而现在,网络已经不可或缺。”
智能手机改变农村社交方式
在宽带的迅速普及之下,农村智能手机的使用也急剧增多。因为有宽带、有Wi-Fi,上网变得轻松又方便。恰如前面提到的邻居奶奶,她儿子在上海打工,平时想看看孩子和老人,智能手机的视频通话能比打电话更解思念之情。
但以我对村民的观察和对其他年轻朋友的采访,大致可以做出一个判断,即农村增量的智能手机,群体来源于中老年人,并且多数都是杂牌机。我问他们知不知道目前最为有名的几款手机,比如华为、小米、oppo、vivo等,基本上都是不太了解或者没有听过。
农村上了年纪的人使用智能手机,往往也就是几个简单的App,比如微信,在儿子或儿媳的指导下,学会开视频、接视频,滑动接听等基本功能,没有更多其他的应用。
邻居家奶奶向我感慨,她的手太过皮实,触屏不敏感、不灵活,她笑眯眯地对我说,刚开始时她自己还会拿出手机自个练习滑动屏幕,以免儿子打来电话或者要开视频的时候,她打不开手机。
如果说宽带和无线Wi-Fi是基础配置,那么智能手机则是嫁接“城市和乡村”的终端介质,往昔的空巢留守现象虽在城市化的运动中持续存在,但智能手机的一方小屏却像划破夜空的一闪寒光,照亮了落寞的农村,维系了人间的温情。
不仅如此,智能手机还开启了一项新的娱乐活动,那就是抢红包。据我走访以及朋友的讲述得知,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家族群”或“亲戚群”,并且成员规模越来越大,由以前的堂兄表妹叔伯舅姑扩充为大姨二婶三爹四爷等,春节前后就在群里红包接龙,好不快活。
我家也是如此,自从去年我给母亲买了一款小米手机,她也渐渐开启了“智能生活”,上网看剧、视频聊天,当然也免不了要抢红包,甚至为了加入抢红包的队列,大年当天还叫我帮她实名注册,不然收钱发钱都无法启用哩。
除夕那一夜,我们边吃着年夜饭,边拿捏着手机,谁在群里发了红包便赶忙进去抢,母亲抢了好几次“手气最佳”,笑叹自己新手手气好,而父亲若要发红包,提前支会我们,我们便一一手持着手机坐等红包开抢。
互联网连接老家和新家
■记者:许恋恋 家乡:从皖南乡村到宁波市郊
这个春节,我过得和往年很不一样。
记得多年前在皖南乡村过年时,除夕一早起来就要帮忙打扫偌大的屋子、贴对联,吃年夜饭前要祭祖。那时候没有4G网络,更别提宽带,吃完年夜饭我就躲进自己的房间,一边听着爆竹声声,一边忙着用短信给亲友拜年。
今年,父母亲下定决心在宁波定居,家里也安装了宽带。除夕夜,除了例行的电话拜年,还和远在皖南老家的叔伯哥哥视了频,原来他们在家也“不甘寂寞”,用一根网线连接起了乡村和外面的世界,听说还有亲戚开起了专车,甚至做起了互联网金融。
宽带价格战在上演
春节放假时回到家,我问妈妈家里的宽带用的是哪一家,她告诉我,装了移动的光宽带,“因为移动的宽带便宜,你看楼下都是移动宽带的宣传嘛。”
走到楼下一看,果然,不远处的饰品店、水果店、网吧等全部换成了清一色的枚红色招牌,每一块招牌的左上角都是中国移动的Logo,右边则是移动宽带的广告,“百兆宽带轻松享用,选移动”,还附加快速安装热线。一眼望过去,这样的招牌比比皆是。母亲告诉我,那些招牌是2016年下半年换上去的。
新家所在的小区是宁波市郊新开发的商品房,附近还有几栋新楼正在拔地而起。在这里打工的外地人不少选择在本地买房安家。正月里去别家看看,发现当地人一般用的是电信宽带,而新搬迁的人家,则在移动来势汹汹的宣传下顺势选择了移动的光宽带。不过在当地,电信宽带仍是主流,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是质量更好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乡村里网络成了宠儿
除夕夜和老家的小叔视频问候,他兴冲冲地告诉我,家里不仅拉起了网线,而且他还在家中装了个摄像头,一栋农村的三层小楼因为这样的装备,显得那么不同。
“妹妹,你不知道,现在家里和以前相比变了不少,还留在村里的人家,都用起了互联网,”大年初四母亲生日当天,四哥驱车近700公里,带着三哥、三嫂、四嫂以及我的舅舅从老家来给我们拜年,凌晨到达的他们风尘仆仆,也带来了家乡最新的改变。
老家位于大别山的余脉,山势并不巍峨,地理位置较为偏僻,互联网生活的节奏也慢了好几拍,但是仍然再朝着互联网的方向前进。虽然现在家乡的人们纷纷走出了村子,除了逢年过节村子几乎是“空心村”,但平时家中有人的人家,几乎都拉起了网线。除夕夜的时候,大家也不再只是打牌消遣,纷纷盯着手机抢红包,现在,从城里回去的年轻人也不会觉得在老家是一件“与世隔绝”的事儿了。
听着四哥说起了家中的变化,我心里已是感慨万千,明年或许是回巢的时候了,那时候的家乡,会给我带来新的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