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9年,英国主教Robert Gray曾描述过一艘运奴船在圣赫勒拿岛丢下船上的奴隶。“我从未见过比这更悲惨的场面。”他仔细打量过船上的人。一些人死了,更多人则濒临死亡。“他们神色疲惫、面容悲切,像打包的货物一样被丢进小船里,明显没有任何自我意愿。”这些男人和女人是英国海军反对奴隶贸易的难民。英国在1807年宣布奴隶贸易非法,反对奴隶贸易的巡逻者在中央航道(从非洲到美洲的贸易路线)截取运奴船只,甚至到了里约热内卢海岸。
5名获得自由的非洲人在1900年左右仍生活在圣赫勒拿岛。图片来源:National Museums Liverpool
圣赫勒拿岛很多时候成了从贸易船上解救下来的奴隶的下客点。从1840年到19世纪60年代末期,数十艘运奴船上搭载的约2.7万名奴隶被带到岛上。那些幸存下来的奴隶获得了自由,他们中大多数人迁徙到了其他地方。但有近1万人,其中很多人是儿童,最终在圣赫勒拿岛一个岩谷中安息。
直到数十年前,当一个建筑项目挖掘出两三具骨骼之后,这些被人遗忘的生命才重新被记起。此后,一次考古发掘又发现了数百具骨骼。现在,一个研究团队正在研究这些在地下沉睡了100多年的遗骸,并对其进行DNA测序,以尽可能地了解圣赫勒拿岛被解放的奴隶:从他们在非洲的出生地到他们的文化背景再到其死因。
灵魂迷失的山谷
Rupert山谷是位于遥远的圣赫勒拿岛海边的一个峡谷,拿破仑·波拿巴就曾被流放到那里度过最后的日子。峡谷还点缀着摇摇欲坠的过往历史的痕迹,比如由英国东印度公司建造的一米宽的防御墙,还有支持19世纪末期第二次波尔战争时期一座监狱的饮水淡化装置。除了这些无可名状的石头建筑之外,曾在那里生活的数千名被释放奴隶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2006年11月,地质学家David Shilston从南非好望角乘船到达圣赫勒拿岛,这是到达该岛的唯一方式。Shilston的雇主英国阿特金斯集团被雇佣在该岛上设计建造首个飞机场的跑道。Shilston的工作是勘探地下地质状况。挖掘工作刚开始不久,一名工人就把他叫过去,指给他看从地下伸出的一截被损坏的人腿骨。“我觉得它可能来自一名儿童,因为它看起来非常小。”Shilston说。
Shilston的发现登上了当地报纸头条。“毫无疑问会发现无数人体遗骸。”该报道称,“很多人相信已逝奴隶的灵魂依然萦绕在Rupert峡谷。”发掘的遗骸被放在当地一个教堂的小棺材中,随后被重新埋在该岛首府詹姆斯顿的一个墓地。
英国政府国际发展署为建造该机场划拨了2.5亿英镑。该部门希望对机场选址做专业的探测,所以2007年它派遣英国卡迪夫商业考古学家Andrew Pearson到达该岛。Pearson在规划道路的中间鉴定出两个埋葬点。
该团队发掘的第一批埋葬点分布非常密集,一些墓葬中含有6具骨骼。Pearson的团队花费4个月从1800平方米的区域挖掘出325具遗骸,并将其放在詹姆斯顿的棺材中等待下一步检测。其中有一半骨骼表明他们的年龄尚不到18岁,数量最大的人群是12岁乃至年龄更小的小孩。Pearson推测这个峡谷中大约埋葬了8000人。“这实际上是不久前从非洲绑架的人。”Pearson说,“为此你可以对中央航道有个简单印象,否则通过其他方式很难了解。”
隐藏的身份
根据近3.6万次海上航行数据记录,奴隶贸易中约有120万名非洲人被绑架。这记录的只是交易性的绑架并大致提示了奴隶从非洲离开的口岸,但并未记录他们的族裔或地理起源,他们的家乡可能距离贩卖地点数千公里远。
2009年,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博士后Hannes Schroeder意识到,可以通过分析他们的基因组来找到奴隶来自哪里。通过收集来自他们遗骸的DNA并将其与现代非洲人的基因组数据库相匹配,可以帮奴隶贸易中的这些受害者找到故乡。
2011年,他和同事获得欧盟委员会400万欧元的支持研究交易性奴隶贸易,他们对包括圣赫勒拿岛在内的6个奴隶埋葬坑的遗骸进行了测序。
Rupert峡谷埋葬的人可能通晓多种语言。船运纪录表明,登陆圣赫勒拿岛的奴隶船曾从中非、西非等地的港口起航,包括如今的安哥拉和刚果地区。还有迹象表明一些人来自更远的地方,包括莫桑比克乃至马达加斯加。19世纪40年代的一名观察者曾写道,“非洲内陆”40人组成的群体航运数月后到达大西洋海岸。“他们来自如此多不同的部落和地区,很好奇懂得语言的人是否能够追溯他们的来源。”访问Rupert峡谷的另一人说。
此前的奴隶DNA分析支持这些观察结论。现在哥本哈根大学研究古DNA的Schroeder与该校古遗传学家Marcela Sandoval Velasco收集了63人的牙齿DNA,对其中保存最好的20个样本进行了部分基因测序。与现代非洲人群的对比表明,这些释放的奴隶来自不同的非洲背景。一些人与现代西非和中非少数族裔如巴姆穆人和刚果人拥有共同祖先,但大多数人与该团队用来对比的非洲人群的基因并不接近。Schroeder将此归因为缺乏诸如安哥拉和莫桑比克等地的基因数据。
祖先的连系
对奴隶贸易进行DNA研究可能还会重塑人们如何思考这些贸易留下的问题。“对我们来说这是非常私人化的事情。”美国华盛顿特区霍华德大学生物人类学家Fatimah Jackson说,“它不仅仅是古DNA,还是潜在祖先的古DNA。”尽管通过DNA检测将原来的奴隶与其现在的后代联系起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Jackson表示,遗传物质的存在本身就承载着力量。“古DNA研究让我们与历史连接,包括那些好的与不好的历史,并与我们自己的身份承接。”
Pearsn担心,在Rupert峡谷的发掘会在岛上的居民(被称为圣徒)中引发敌意回应,他们中很多人是此前奴隶人群的后代,此外还有中国的合同工和英国的定居者。
“我认为我们会有可怕的麻烦,他们的后代会来质问‘你们怎么对我们做这样的事?’”他说。但实际上并无人质问。“我认为人们可能选择不强调他们的黑人传承,所以它就这样被丢失了。”
尽管圣赫勒拿机场已经建成,但其被风吹过的跑道仍未看到任何定期航班,或许它永远不会看到。而获得自由的奴隶遗骸的命运也同样难以确定。
1864年,Rupert峡谷迎来了一艘船送来的最后6名被释放的奴隶,这艘船只如此破旧,英国皇家海军选择让其沉没。难民营也在1867年解散。
史学家对劫持及检举奴隶贸易者的运动持矛盾观点。但它可能加速了巴西和古巴交易性奴隶贸易的终结。但被英国海军释放的奴隶最终离开圣赫勒拿岛之后可能会思考他们的命运——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劳作或是加入其他种族的战争仅仅是他们被奴役的延伸。
对于那些停留在岛上的人来说。数百名获得自由的非洲人最终融入了圣赫勒拿当地人群。1881年的一份统计显示,有77人的出生地写着“西非海岸”。
他们的生活很难想象——从祖国剥离,从奴役中解放,但却留在了偏远的岛上。自由但却被放逐。一张世纪之交的照片记录了他们中的5人:3名坐着的女性和两名男性,他们都在救济院生活。“两名男性尽管年过70,仍然能够赚取一点钱财,而三名女性都很无助,几乎失明。”当时的一段文字说明如是写道。他们在大约半个世纪之前乘海军船“独眼巨人”号到达这里。这是圣赫勒拿岛被释放的奴隶所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不过DNA分析很快或将提供另一张照片。(晋楠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