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 何惊涛 刘莎
吴涛怎么也想不到,完成30亿元巨额融资后,公司就要开始裁员转型。
9月5日,趣店集团(原校园分期平台“趣分期”)宣布,此后将专注于非信用卡人群的消费金融业务,退出校园分期市场。
而在2016年7月的一天,在一次部门会议中,吴涛被告知公司正在转型,以后的工作重心将从校园信贷服务产品“趣分期”变成非校园信贷服务产品“来分期”。彼时,趣分期刚刚更名为趣店集团,完成了VIE架构的拆分,剑指不远的将来在国内上市。
随转型而来的阵痛是大规模的裁员。吴涛从运营部门的同事处得知,公司在全国范围内裁掉了2000多全职BD人员,以及过万名兼职校园代理地推人员。幸运的是,吴涛并不在其列。
让吴涛有些意外的是,公司并未以召开全体大会的形式在内部告知所有同事相关事宜。尽管裁员已经成为公司内部默认的事实,但为什么转型、公司业务有何变动、裁员一事如何善后、公司未来规划等等一切可能相关的情况,吴涛都不清楚。甚至有广州地区的趣分期校园代理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自己并不知道这家公司已经退出了校园业务。在吴涛的猜想里,转型的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规模扩大,校园市场已经满足不了公司的需求。
这样的说法当然有道理,但在校园信贷业务上,趣店采取的策略并非是稳扎稳打,保持既有用户和市场,而是相对消极的撤退态度。换句话说,即使转型,趣店似乎也不应该通过裁员的方式来释放出“放弃校园市场”的信号。
个中意味很明显,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么是趣店在校园信贷业务市场遭遇滑铁卢,要么是校园信贷业务市场本身存在增长天花板。
追求增长 风险控制失控
2014年6月,趣分期成立刚满3个月,业务拓展全靠线下地推。创始人罗敏也曾在北京科技大学发传单,拉到了趣分期的第一笔订单。也就在那时,刚刚结束大一课程的杨洋,成为了趣分期第一批兼职校园代理。
杨洋说,趣分期内部商务部门实行的是天、地、人、和、Q0以及F0制度。天、地、人、和分别代表大区经理、省经理、地级市经理、普通BD人员,Q0是校园代理,通常一两个高校一个人。F0是校园代理下只负责发传单、拉新用户的兼职人员,俗称“签单员”,不限数目,没有保底工资。趣店后来裁掉的就是普通的BD人员、校园代理和签单员。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杨洋的工作是与校园用户面签合同、审核资质。当时,在趣分期上的交易流程是这样的:用户线上注册下单,提交身份证号、手机号等资料,申请面签额度;校园代理联系用户,验证学生证、身份证、学信网截图、父母联系方式等资料,交由趣分期总部审核;审核通过后,趣分期产品部人员在网上下单,填写学生收货地址,商家直接将商品送至学生手中。
杨洋回忆说,趣分期的审核流程曾经相当严格。不少同学会抱怨为什么分期乐等别家产品只需要在网上填写资料就行了,而趣分期需要在线下进行一整套复杂的流程。“面签审核现场,趣分期还会查学生的通话记录,并让学生当场拨打父母的电话,聊一些其他话题,证明是真实联系人。后来,总部也会有人给学生家长打电话,冒充教育机构去核实情况。”
面签审核之外,趣分期还有一套风控体系,由催收部门构成。杨洋记得,早期催收的方式很简单,主要是天天给学生打电话,吓唬威胁说如果不还就去银行起诉,“有的同学一害怕就还了”。后来,趣分期还成立了专门的律师团队,真正去起诉学生。
但这一切似乎在2015年下半年变样了。趣分期负面消息频繁被曝,其中尤以冒名注册的行为居多。新浪科技、北京商报等多家媒体曾报道称,自去年9月起,浙江、山东、四川等地高校发生了多起集体性“被注册”事件。不少没有使用,甚至没有听说过趣分期的同学,曾收到过趣分期的催款短信。短信显示,其在趣分期上的账单逾期未还,将对芝麻信用分产生不良影响。
有知情人士称,背后的原因是趣分期一味追求用户数量,导致风控团队形同虚设。2015年下半年开始,坏账频增,曾经比同行低的逾期率也不复存在。
“亏本赚吆喝” 校园业务不赚钱
管理不善只是其一,趣分期面临的真正难题是校园业务不赚钱。
由于起步晚,趣分期面临着用户数量的压力。面对同行竞争,趣分期很长一段时间选择的是“亏本赚吆喝”的策略。罗敏曾对外说道,每卖一台iPhone,趣分期就亏损1000元。2015年下来,单iPhone这一项业务,趣分期亏损额就达到数千万美元。而根据广州校园代理的说法,趣分期曾经烧钱非常厉害,新注册用户可直接拿到100元现金。
今年7月,趣分期公布数据称用户数达到2000万,单月销售额仅数亿元。而同期,分期乐公布的数据称,注册用户超过800万,单月销售额突破20亿元。
趣分期18%的实际年利率不算低,但为了抢用户,趣分期隔三差五就会举行全场免息活动。2015年3月21日,在趣分期一周年庆中,为配合宣传,杨洋向公司申请了在学校里以趣分期的名义赞助了校运动会,注册新用户就能拿到免费饮料。当天,注册用户数突破500名,面签成功数是往常的3倍左右。但周年庆全场免息,趣分期从中几乎赚不到一分钱。
2015年初,趣分期推出提现业务——趣白条。最初有三种类型:网购白条、旅行白条和教育白条,额度分别是999元、1499元、1999元。在这之前,趣分期70%-80%的业务都是购买商品,之后70%业务变成了白条提现。相较于商品消费,白条提现更难以跟踪使用渠道,可控性更低,风险也就越大。
这项业务推出之后,趣分期与同行尤其是白条的竞争愈加激烈,从而一再将白条提现额度提升,从1999元到3000元,再到5000元。额度越高,风险越大。但配合时不时出现的免息活动,对趣分期来说,只有风险,却没有收入。
监管出台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
校园信贷市场本身的争议和政策的不明朗,成为了压倒趣分期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方面,学生没有稳定独立的收入来源,花销基本靠家里父母支持,几乎所有分期信贷都是瞒着父母。学生如果想靠自己还钱,要么省吃俭用,用父母给的生活费来还钱,要么兼职工作。“跳楼自杀”,“裸条借贷”,悲剧一而再再而三发生,校园信贷市场面临道德风险。
另一方面,校园信贷市场监管的接踵而至,让趣分期开始对校园信贷业务产生了动摇。今年4月,教育部办公厅、中国银监会办公厅发布《关于加强校园不良网络借贷风险防范和教育引导工作的通知》,主要对一些不良网络借贷平台进行监管和整治,同时要求教育和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消费观念。8月24日,银监会、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等部门研究起草了《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在新闻发布会上银监会时明确提出,目前对校园网贷采取“停、移、整、教、引”五字方针。
尽管在业内人士看来,这些监管政策并没有一刀切地禁止校园消费金融业务,但它们确实让校园信贷服务提供商冷静了下来。
9月13日,界面新闻记者曾到北京交通大学调查,发现同样提供校园用户分期服务的优分期已经撤掉了展台,京东展台也不再提供白条服务,只提供自提。北交大学生雷某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几个月前学校里还有不少分期乐、趣分期的传单海报,学校论坛里也有招募校园代理的帖子,但现在都没了。用他的原话说,“好像一夜之间就全消失了一样。”
趣分期显然是这些校园信贷服务商里动作最快的那一个。但在竞争对手分期乐对界面新闻的回复中,并未明确提到自己将退出校园业务,而仅为“进行相应的业务调整”,包括要更加严格审核校园用户的还款能力、停止在校园内的营销活动等等。
一名曾做过趣分期校园代理,现为京东白条校园代理的学生说,“分期乐和京东白条上,60%-70%业务都是购买商品,与趣分期正好相反,这可能导致双方风险控制不一样,商业模式不太一样,各自的动作也不太一样。”
转型之后 出路何在?
对于校园业务的撤出,趣店官方的说法依然是“转型”,而不是“退出”。趣店官方回应界面新闻称,他们成立了一家专门服务校园用户的公司,通过兼职、实习、就业等服务,让学生养成积累信用的概念。伴随着数据的积累、用户黏性的增加,待学生毕业以后,趣店再向他们提供金融服务。
据了解,趣店已经停止为新增学生用户提供金融相关服务。而已经在趣店分期借贷的存量学生,趣店表示将会提供服务直至其毕业。
当界面新闻记者进一步询问新公司名称、规模、业务现状、盈利模式,及其所谓的信用服务的具体信息时,趣店官方并未给出正面回应。
值得注意的是,7月份的融资发布会上,趣店将旗下业务细分成了去分期、来分期、趣助学、趣成长、趣兼职、趣实习和趣就业七大板块。其中,除去来分期外,其余六个板块业务均服务于校园用户。甚至,趣店还宣布趣助学将投入1亿元来帮助贫困大学生顺利完成学业。短短两个月时间,这六块业务就被填充到了一家连名字都还未知的公司。
吴涛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目前兼职、实习、就业等业务都还不太成熟。拿趣兼职举例,全国范围内每天的学生申请量仅为150例左右,而通过的只会更低。
吴涛认为,从集团整体的资源倾斜来看,趣分期已经不重要了,来分期才是公司的业务重心。至于趣兼职和趣实习这样的业务,目前仅有少许几个人的团队在负责,也并不觉得它们会是公司的核心业务。
至于来分期,杨洋认为2015年中公司就尝试过这样的模式,但并没有做成,现在只是捡回之前做失败的业务,当作目前趣店的押宝所在。但根据趣店公开的数据,2016年1月份,非校园用户交易额超过2亿元,3月份单日交易额超千万元。这被罗敏看做是拯救趣店“九死一生”的一个成绩。
接下来,趣店将会走哪一步?在吴涛看来,趣店的业务重心应该是占据来分期70%的非实物白条业务,趣店App首页第一个服务就是提现。
吴涛还说,转型之后,公司的第一个大动作是即将到来的双十一。
“等等,你不是说公司以白条业务为主吗?”
“对啊,但公司也在准备双十一,对标是京东。可能公司也处在一种矛盾和摸索的状态吧,说不定哪天老板一拍板,我们又转型到其他业务上了呢。”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吴涛、杨洋等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