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某天的凌晨4点,薛绍布满血丝的双眼仍在盯着手机屏幕。
庄家在微信群里喊了一句“最后一盘、明天继续”,薛绍咬牙买了1000元的小。之前已经连着出了6把大。买定后,庄家发了一个1元红包,薛绍抢了0.39元,是红包中间的一个金额,但点数是由红包金额的尾数判定,9意味着这盘又开了大。
薛绍烦躁地咒骂了一句。今天他已经输掉12000多元,银行卡里仅剩几百元了。
这是微信赌博的一个典型场景。玩法简单粗暴,但结局则是一样的十赌九输甚至十输。
赌博这一古老的线下社会活动,经由微信平台搬到线上后,因用户人数多、赌法简单刺激、隐秘等特性,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起势。
腾讯提供的一份数据显示,2015年以来,公司共配合执法机关打击涉案赌博案件13起,涉及浙江台州、江苏盐城等5省9市,共抓捕网络涉赌分子100余人,总涉案金额超两亿元。
一些人陷入当中不能自拔的背后,是微信赌博几乎是公开秘密的庄家作弊,这些庄家几乎都会使用外挂软件,通过软件可以控制红包大小。
对于参与赌博的人来说,总体上赢钱是不可能的,澎湃新闻采访的十几位参与者,从输几千到输几十万的都有,但没有任何人赢过钱。但仍然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参与其中。
微信赌瘾:一国企员工半年输掉60万
半年前,上海某国企员工薛绍被朋友拉进一个微信赌博群,因为经常和朋友们玩微信抢红包,平常也有小赌的爱好,这个群并没有引起他过多注意。
该群的玩法与微信抢红包规则有所不同,更直接更暴力。庄家发一个“拼手气红包”,1元3包,开奖结果中间红包金额的尾数作为开奖结果,参与者可以买单双、大小、数字、豹子,赔率从两倍到十倍不等。比如“01234”为小、“56789”为大,“13579”为单、“02468”双,买此类赔率为两倍;还可以压单个数字,这种赔率为10倍。
该群还规定了单项5000元封顶,特码3000元封顶。
微信赌博玩法之一,每局下注超过2000,这样的金额在微信赌博里不算多。
薛绍刚开始时也是抱着玩玩和谨慎的心态,一般下注不会超过100元。
就这样,有输有赢地过了一个月,薛绍当月输了1万元左右。
薛绍用“着了魔”描述当时的心态,上班都没心思,上班时经常偷偷背着领导玩,而且不服输的薛绍开始加注,从不超过100元,到几百元,再到上千元,他告诉记者他最高一次下过5000元买单双,那次也输了。
很快,薛绍将从工作到现在存下来的积蓄20多万元输个精光,薛绍开始向亲戚朋友同事借钱,借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输的速度,“有时白天借的钱晚上就输光了”。
薛绍又开始向银行贷款,因为国企员工的身份,薛绍通过银行的消费贷很快拿到30万元,到了今年的5月份,这30万已经所剩无几。
这半年中,薛绍流连十几个赌博群,玩法也五花八门,从玩上面的单双、到牛牛、再到pc蛋蛋,其总共输了60多万。
薛绍一直是背着家里人玩的,随着越输越大,银行卡上的金额几乎要清零了,加上欠银行的贷款每个月都要还,纸开始包不住火,最终薛绍向家里人交代了赌博的事实。
所幸,薛绍父母老房子拆迁分到三套房,父母卖了其中一套帮他还了各种债务,薛绍告诉记者,他一个朋友就没这么幸运,玩微信赌博输了上百万,为此借了高利贷,现在人跑路了,放高利贷的就天天跑到其父母家喷油漆。
薛绍还告诉记者,冷静一段时间后,其已经能控制自己,但现在想来特别对不起父母,还有10岁的女儿,他认为自己给女儿的童年留下了阴影。
赌性本身难解。澎湃新闻记者采访过一位玩家,他明明知道庄家会使用外挂软件操纵赌博,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而且他认为自己可以通过逆向思维从庄家那赢到钱,但仍然是不停地输。
外挂神器控制赌局:玩家玩不过庄家
上述玩家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他是从另外的玩家那里知道外挂软件的存在,他也从网上买过抢红包的软件,希望能赢过庄家。
经他指点,记者通过微信联系到一个“天美软件”的公司,记者以庄家身份向该公司购买此类操纵软件。
该公司一位技术人员称,只要是庄家发红包,其开发的软件可以控制点数大小和单双,这款软件很适用玩“快乐十分”(大小、单双类出点数的独具)和牛牛。
“几乎所有庄家都会买类似软件,要不他怎么赢钱,我们也卖过很多”,该技术人员直言不讳。
而这样一款软件售价为1500元,庄家往往一局游戏就能回本。
图为“天美软件”公司H5页面截图。
当然玩家也可以装类似抢红包软件,但显然玩不过庄家。上述玩家称,一般的抢红包软件没办法控制点数,所以一些玩单双之类的游戏并不适用,另外庄家很容易发现闲家也在使用外挂软件,一经发现庄家会立马把这样的玩家踢走,并封号处理。
监管何其难,腾讯:涉及赌博的技术定位和线下打击是一项及其复杂的工程
澎湃新闻记者曾被拉进一个名为“金利骑士团”的微信赌博群,记者连续两日通过微信中的“投诉”功能向腾讯公司举报了该群,第三日赌博活动停止了,但该群并没有被查封。
腾讯方面对此解释称,一经核对属实,微信平台将会对其进行包括但不限于外链封等形式的处理,防止用户利益受到损害。
但同一个群的玩家告诉记者,庄家往往有几个备用号,为逃避监管,过两天就会换号,就在“金利骑士团”没有赌博后,他立马就被拉到庄家开的其他群中,而记者在群里属于只看不玩的,庄家在换号后并没有再拉记者进去。
尽管最近一段时间屡有微信赌博被警方端掉消息,但在上述玩家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其告诉记者,旧的群取消掉会立马有新的群出来,像今年3月份被查处苏州“和平饭店”,很有名一个群,每天赌资上千万,最近又冒出来了。
网络安全专家李铁军认为,腾讯完全可以从技术角度解决该问题,比如通过一些技术参数的设置来限定这样的群存在。
腾讯方面对此表示,涉及赌博的技术定位和线下打击是一项及其复杂的工程,腾讯一直在努力,但为了保证打击和举报效果,腾讯没有透露更多技术细节。
同时腾讯也建议用户,如有在微信中发现有违规甚至是赌博行为,立刻报告给网络执法部门,微信会全力配合执法机关进行调查侦办,共同遏制相关不法行为在网络平台蔓延。
上海杰赛律师事务所律师郑建刚认为,技术往往只解决表面问题,社会上需要有的共识是赌博是一种违法行为,无论参与者还是围观者都应积极向执法部门反应,只有上升到全民运动才能从根本上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