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在浙江乌镇开幕,习近平出席大会并发表主旨演讲,在演讲中,位于乌镇的一家几乎没有自己医生的互联网医院竟引来习近平表述中的“刮目相看”。瞬间,这股旋风给所谓“处在资本寒冬”中的中国移动医疗产业注入一剂强心针,多个企业开始借势炒“网上医院”概念。
互联网医院的价值何在?有人认为乌镇互联网医院会引起医疗界的“连环地震”,也有人认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类似的“网络医院”早已存在,比如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筹办的广东省首家网络医院,早在一年前就已上线。
舆论纷扰,难免雾里看花,本文帮助大家把这互联网医院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医疗真的移不动?
互联网医院是移动医疗的领先样本,但医疗真的能“移动”吗?很多人表示疑问,特别是很多医生,认为诊疗必须面对面,并将《执业医师法》第二十三条要求医师在诊疗时“必须亲自诊查”的条款理解为必须进行面对面的“视、触、叩、听”等,否则就不合法。
但事实上,即使在传统的线下医院,真正需要“视、触、叩、听”的面诊也不多,国家卫生计生委发布的数据显示,现在的中国一年有70多亿人次的门诊量,其中将近60%是复诊。而医学界的分析认为2/3以上的的复诊是可以通过在线完成的。
医生注册于互联网医院,或者通过医疗机构之间的远程医疗系统连接,对外部患者进行在线诊查,并不违反执业医师法“必须亲自诊查”的要求。
在患者端,数字100市场研究公司在2015年的一次调查结果显示:患者对网络医疗尚存疑虑,对网上的医生缺乏信任,担忧“医生资质难核实”的网友达57.1%,认为网络医疗“难以替代面诊”的患者达58.2%。这是任何新事物都会面临的问题,那些说医疗移不动的人,可能忘记十年前也有人说过:网络卖家不可信,但第三方支付成功地在从未谋面的买卖双方之间建立了信任;还有人说服装需要试穿,所以服装电商没戏,但目前的服装电商早已成为主流。
所谓医疗移不动是一个伪命题。不是所有的医疗行为都可以移动,但未来将有越来越多的医疗行为可以移动,而医疗一旦移动起来,将在保障医疗服务品质的基础上,极大地提高医疗服务的效率,这就是互联网医院的价值所在。
互联网医院合法合规吗?
国家卫计委在2014年8月29日发布了国卫医发〔2014〕51号文:《国家卫生计生委关于推进医疗机构远程医疗服务的意见》,对这份文件,业界有多种解读,很多人认为其核心有两点:
1、远程医疗只能在医疗机构之间进行;
2、不能通过互联网开展诊疗活动,而只能做健康咨询。
然而,这两个解读都是错误的。《国家卫生计生委关于推进医疗机构远程医疗服务的意见》第二条第一款:
“远程医疗服务内容。远程医疗服务是一方医疗机构(以下简称邀请方)邀请其他医疗机构(以下简称受邀方),运用通讯、计算机及网络技术(以下简称信息化技术),为本医疗机构诊疗患者提供技术支持的医疗活动。医疗机构运用信息化技术,向医疗机构外的患者直接提供的诊疗服务,属于远程医疗服务。远程医疗服务项目包括:远程病理诊断、远程医学影像(含影像、超声、核医学、心电图、肌电图、脑电图等)诊断、远程监护、远程会诊、远程门诊、远程病例讨论及省级以上卫生计生行政部门规定的其他项目。”
显然,《国家卫生计生委关于推进医疗机构远程医疗服务的意见》不仅没有禁止远程诊疗,而且还为远程诊疗做出了详细的定义。张强医生说:
“远程诊疗,我一直很关注,关于这个政策当初有一个误读的,当时以为卫计委不允许远程诊疗。其实政策非常明确,只要是医疗机构就可以2C进行诊疗。”
事实上,拥有医疗资质的医疗机构,通过互联网向机构外部的患者提供远程诊疗服务,是完全合法合规的医疗行为。
乌镇互联网医院和单体“网络医院”一样吗?
部分媒体和行业人士对乌镇互联网医院的价值提出质疑,认为类似的网络医院早就存在,比如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筹办的广东省首家网络医院,早在一年前就已上线。另外在全国各地,也有很多网络医院不断冒出,看上去所谓的“乌镇互联网医院令人刮目相看”的新闻,可能不过是一次成功的公关活动罢了。
事实果真如此吗?
“网络的本质在于互联,信息的价值在于互通”,习近平在世界互联网大会的主旨演讲中的这句话拨云见日,道破了乌镇互联网医院的真正价值所在。互联网的价值最大化的所在应该是搭建一个万物互联、信息互通基础上对连接价值的开发。
单体网络医院,其业务模式局限在一家大型医疗机构的信息系统的延伸,和同级别医疗机构的信息互联(在中国的现行医疗体系下很难),或是和低级别医疗机构的信息互联,主要业务属于“1 N”的模式,也即是以一家大型医院中心下连接N个基层小中心,它所提供的是大医院与基层医院的连接,在慢病管理和转诊上建立一种通道。
然而这种“1 N”的模式摆脱不了的是其背后医生资源短缺的致命缺陷,一家大医院到底有多大能力连接基层医疗机构?毋庸赘言,大医院医生的时间非常有限,不可能仅仅因为所在医疗机构通过网络化改造吸引了更多患者,就可以无限增加其每天的诊疗数量。以一家机构为中心的单体网络医院所能服务的患者数量、发展空间和市场影响力显然有限。
再从医疗体系协作来看,单体网络医院的模式其可复制性有限,发展到一定程度有垄断转诊体系之嫌。单体性质的网络医院信息系统虽然上下畅通,但横向连接能力不足、动力不强,尤其是在医疗资源相对集中的部分大型城市。就当前的医院的管理模式而言,以单家医院为核心的网络医院体系,很可能因患者流向被人为干预招致其他同级医院的抵制。
可以看到的是,乌镇互联网医院的运营逻辑则是“连接全国的医生和患者”,暂且不说这种“去中心化”目标的野心和实现的难度,但从互联网角度来看其价值超乎想象,至少这是一个吸引人的好故事。
从主建方的描述中可以看到,互联网医院立足乌镇,但其影响力和价值则远超乌镇范围,实际上,这是一家以乌镇为中心,通过互联网连接全国范围内的医院、医生、患者、药品和医保体系的新型智慧健康医疗服务平台。
上文已对乌镇互联网医院“去中心化连接所有医院、跑通在线诊疗全部流程”的政策障碍进行过论述,相关部委及地方政府为何在乌镇互联网“特区”开出这个口子其背后显然有深意。在线诊疗、在线处方、处方药配送、多点执业、远程医疗服务定价、在线医保……一家互联网医院模式要同时试行突破一系列政策障碍。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院长心血管专家王建安并开出全国首张互联网在线处方
再从技术角度分析,乌镇互联网医院的模式异在何处。按照一周前该平台由一位知名大医院院长跑通的首张在线处方的流程来看,这套系统需要覆盖远程诊疗系统、电子处方与在线医嘱系统、处方审核与药品配送系统、电子病历系统、支付与结算系统(含保险),连马化腾听后都觉得“系统开发难度甚至不会低于微信”。显然乌镇互联网医院所要实现的这套信息系统难度与功能明显超越了医疗机构间远程协作与会诊。
为了乌镇互联网医院模式的上线,建设运营方进行了一年多的储备,一条腿连接更多医院的HIS系统,另一条腿大力度发展了自带分诊人员的5000多组“医生团队”上线。显然,互联网医院这个功能不是任何一家单体网络医院可以就能轻易实现的,除非那些网络医院也在后台建立起一个规模化可动员的专业医生资源库。
迷雾重重,中国医疗有新的可能吗?
蒸汽机的发明,导致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飞跃和人类文明的进步,但是,如果用“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的迂腐眼光来审视蒸汽机,也完全可以说蒸汽机“不过就是把水、火和铁组合了一下而已”。甚至也可以像慈禧老佛爷一样,认为那些都不过是些“奇技淫巧”,颠覆不了什么。然而,实事总是会给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一次次响亮的耳光。
互联网医院自然不能和蒸汽机相提并论,但认为“远程医疗资质 医生团队”这一组合并没有什么独特价值,或认为乌镇互联网医院和那些单体网络医院类似的观点,则很可能是缺乏眼光的表现。
很多医生都在思考如何摆脱传统体制,争取自由执业,但多数医生缺乏市场能力,而如果有移动医疗公司在各地联合有资质的医疗机构,医生注册于这些机构后,再通过互联网医院这个平台面对数亿患者提供规范化的远程诊疗服务,那将是一种什么景象?关于移动医疗,张强医生深有体会地说:“我越来越体会到互联网给我们带来的不是重构,也不是改良,而是颠覆。”
中国医疗行业积重难返,分级诊疗步履艰难,类似这样不断拓展的规模化医生平台结合互联网医院模式的出现,将大量线下医院没动力做的复诊和会诊搬到互联网平台上,互联网与大医院走向互补合作的“互联网+医疗”能否为中国医改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呢?不试怎么会知道呢?